20世纪90年代,俄罗斯外交政策经历了从亲西方“一边倒”到“全方位”战略的转变,自此开始重视与亚太地区国家的合作。进入新世纪,亚太在俄对外战略中的地位不断上升。扎紧与亚太地区国家的经济纽带是俄“转向东方”战略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但囿于自身经济结构单一、实力不足,这一战略调整进展缓慢。2014年克里米亚危机后,面对美西方战略挤压和经济制裁,俄不得不重新调整国家发展战略,加快“转向东方”的步伐,以改善地缘环境,俄乌冲突的爆发和长期化将促使俄进一步提速。
迄已取得的成效
过去若干年,亚太地区的经济发展和俄“转向东方”战略产生叠加效应,使亚太国家在俄对外贸易中的地位持续上升。俄对外贸易网公布的数据显示,俄货物贸易外贸总额在2021年达7894亿美元,同比增长37.9%,与亚太地区国家的贸易亦取得较快增长,在其中占到33.3%的比重。中国连续12年成为俄最大贸易伙伴,在俄对外贸易额中的占比从2009年的8.36%提升至2021年的17.92%。2021年俄中贸易额约为1407亿美元,同比增长35.2%;俄韩贸易额约为298.8亿美元,同比增长52.43%;俄日约为198.7亿美元,同比增长22.92%;俄与印度的贸易额约为135.6亿美元,同比增长46.45%。俄与越南、印度尼西亚的贸易额分别约为71.3亿、33.1亿美元,分别同比增长25.91%、40.65%。
近年,俄还试图通过由其主导的欧亚经济联盟与第三方签署自由贸易协定的方式,在亚太拓展经济外交空间。2021年5月,普京总统呼吁欧亚经济联盟尽快扩大自贸伙伴数量。截至2021年11月,俄向世界贸易组织(WTO)通报且已生效的自贸协定共计12个,其中独联体范围内的双边和多边自贸协定为九个,以欧亚经济联盟为基础的跨区域双边自贸协定三个。欧亚经济联盟与越南的自贸协定已于2016年10月生效,与新加坡于2019年10月签署的自贸协定有待生效。欧亚经济联盟正在与蒙古国、印尼开展自贸可行性研究。此外,欧亚经济联盟有望于今年与印度启动自贸区谈判。
除了发展贸易,俄也积极寻求从亚太国家招商引资。创建于2015年的东方经济论坛已成为俄远东开发和国际合作的名片,其瞄准的主要对象就是亚太国家的资本和技术。
俄对亚太市场倚重加强的趋势在能源方面得到体现。亚太地区经济发展迅速,能源消费量和进口需求日益增长。2019年亚太地区国家一次能源消费量相当于全球总量的44.1%,2020年则达到45.4%。俄政府公布的《俄罗斯2035年前能源战略》宣称,2018年亚太国家在俄能源出口结构中占比已达27%,2024年有望达到40%,2035年达50%。目前,中俄东线天然气管道(俄境内段称“西伯利亚力量”东线管道)和东西伯利亚—太平洋石油管道是俄面向亚太修筑的最重要油气外运项目。前者是俄向中国供气的主要渠道,后者为俄石油出口亚洲的重要通道。俄液化天然气出口也在积极规划,“西伯利亚力量-2”管道已开始筹备。
俄拓展亚太经济合作面临的难点
俄与亚太国家的经济合作已取得成效,但仍存在不少问题。首先是合作结构的问题。俄在新技术革命和新能源革命浪潮中步伐缓慢,除了提供能源、矿产品、粮食等初级产品外,对全球产业链和价值链的参与度不高。2021年俄矿物燃料、石油及其提取物、沥青品类出口额高达2670.4亿美元,同比增长了近一倍,占俄相关产品总出口额的54.32%。2021年俄与多数亚太国家的贸易额实现了两位数增长,但主要还是得益于国际大宗商品价格上涨,而非贸易质量提升和结构改善。
虽然中俄经贸合作蓬勃发展,但俄经济外交“重欧轻亚”的基本格局仍未打破。据俄联邦海关局数据,2021年对欧盟贸易占俄外贸总额的35.9%,亚太经合组织(APEC)成员占33.3%,独联体国家占12.2%,欧亚经济联盟成员国占8.8%。俄主要贸易伙伴仍集中在欧洲地区,亚太地区仅有中、韩、日、印进入俄贸易伙伴前20名。俄经济竞争力和经济结构也决定了其在自贸区建设方面举步维艰,无法快速提升与亚太国家的合作水平。俄正在执行的12个自贸协定中,只有欧亚经济联盟自身以及欧亚经济联盟同越南的自贸协定包含了服务贸易协定,其余的仅签署了货物贸易协定,而且还设置了三至十年的关税过渡期。出于对国内产业保护和地缘政治考量,俄和欧亚经济联盟暂也不愿与大型经济体签署自贸协定。
俄乌冲突的复杂影响
俄乌冲突爆发以来,西方国家对俄实施了严厉制裁,俄与亚太国家的经贸合作也受到波及。早在2014年克里米亚危机爆发时,日韩与俄贸易就受到冲击。据日本外务省的统计,日俄贸易额从2014年的335亿美元下降到2015年的235亿美元,2016年进一步降至166亿美元。韩俄贸易也出现倒退,从2014年的258亿美元降至2019年的223亿美元。此次日本、韩国、新加坡追随美西方对俄制裁,被俄列为“不友好国家”,其与俄经贸合作面临“断崖式下跌”,欧亚经济联盟与新加坡的自贸协定生效工作也可能搁浅。
不过也要看到,亚太国家对俄态度整体温和,多数国家不愿明确站队以损害与俄关系。二十国集团(G20)轮值主席印度尼西亚未响应美将俄“踢出”该机制的提议,并且反对将乌克兰问题纳入今年峰会议程。印度不仅没有加入对俄制裁行列,反而表现出加强与俄合作的态势,增加自俄石油进口。即便日、韩,在制裁手段方面也留有余地。此外,美欧将俄银行踢出“环球银行金融电信协会”(SWIFT)支付体系的做法或将倒逼亚太地区各类非美元支付工具的发展,以满足相关国家与俄继续开展军火、能源贸易的需求,增大本币结算比例也是亚太国家的现实选项,印度政府已开始研究放开卢比与卢布直接交易的可能。
在俄国内市场,西方企业的大举退出也可能给亚太国家企业让出空间。俄有分析认为,在西方汽车公司大举撤出后,中、韩、印有望填补真空。尽管韩国三星、日本松下、三菱、日立等日韩企业追随西方停止向俄供货,但日韩企业继续在俄开展业务的比例仍高于西方企业。日本三菱、三井集团表示将继续参与“萨哈林2号”天然气项目。在日本的能源进口中,俄产原油、液化天然气(LNG)、燃煤、原料煤占比分别为3.6%、8.8%、13%和8%。日本寻找俄石油替代品的可能性尚存,但LNG则很难,因为几乎所有相关贸易均以长期购销合同作为基础。“萨哈林2号”每年生产至少1000万吨LNG,其中约60%流向日本。
由于与俄“脱钩”程度明显弱于美欧,亚太国家在俄对外经济中的相对地位有望提升,俄将在经济领域更加倚重亚太,亚太市场成为俄能源出口主要目的地的进程将尤其加快。(作者:李旻 系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亚太研究所助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