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美国劳动力市场形势看当前美联储政策目标侧重点
2024年5月，美国劳动力市场数据大幅超出市场预期，引发市场关注。事实上，2024年以来，美国劳动力市场总体稳健，但数据波动较大，通胀则在一季度展示出粘性，二季度有所改善。在通货膨胀和劳动力市场数据波动乃至出现分歧的情形下，市场降息预期调整亦很频繁，这主要是因为美联储有维持价格稳定和充分就业的双重职责。那么，当前美国劳动力市场整体具有怎样的特征？在当前环境下，肩负维持价格稳定和充分就业双重职责的美联储政策考量是否会有侧重点？本文尝试从美国劳动力市场视角出发，对上述问题进行分析。
美国劳动力市场2024年以来总体保持强劲。最新公布的5月就业数据大幅超出市场预期，经季节调整的非农就业新增岗位27.2万个（见图 1），远超市场预测的18万个，工资数月以来首次呈现正增长。更早些公布的数据则显示美国失业率略有上升至4%，但仍维持在较低水平（见图 2）。事实上，美国失业率已连续30个月维持在4%及以下水平，这是半个世纪以来的最长纪录。就业市场的强劲反映本轮美国经济走势的韧性，但这也使得市场对美联储降息的预期被进一步推迟。
图 1 自2021年以来美国新增非农就业岗位月度数（单位：千人）数据来源：美国劳工部，CEIC
图 2 美国失业率处于历史低位（单位：%）数据来源：美国劳工部，CEIC
整体来看，2024年5月美国就业数据还有几大显著特征：第一，5月的就业增长在行业层面是广泛的，5月的美国就业扩散指数为63.4，创下2023年初以来的新高，这表明63.4%的主要行业中较上个月增加了就业岗位。从具体行业上看，除了过去就业岗位增加较多的服务业，对利率较为敏感的建筑业和制造业岗位也有显著增加。第二，处于劳动年龄的女性劳动参与率升至78.1%的历史新高，甚至高于新冠疫情以前。第三，职位空缺率整体仍然处于历史高点，这反映劳动力市场的强劲仍有进一步的支撑。自新冠疫情暴发后，市场对于美国劳动力市场的两大问题颇有担忧，一是兼职人员而非全职工作人员更多，二是不断有大公司裁员的消息传出，但从当前整体数据看，上述两大现象也并未成为系统性问题。一方面，从事兼职工作人员的占比在整个就业里面的比重变化较小，长期趋势仍在下降，特别是在兼职人群中，因为经济原因没办法找到全职工作只能兼职的比例处于低点。另一方面，大公司对美国就业的吸收是有限的，私营部门有近72%的劳动力仍然被雇员少于500人的、相对规模较小的企业所吸收，从这个视角出发，大公司的裁员也不构成对市场的系统性影响（见图3、图4）。
图 3 美国劳动力市场兼职工作的特征（单位：%）数据来源：美国劳工部，CEIC注：图中为2024年5月数据。
图 4 雇员人数较少的私营企业占据了较大份额的劳动岗位供给（单位：%）数据来源：ADP National Employment Report，CEIC
但是，美国劳动力市场乃至整体经济走势的持续稳健和美国民众对经济感知之间存在矛盾。经济问题成为美国民众最关心的问题，甚至超过了对于移民问题和外交政策的关注。尽管就业市场繁荣，美国民众仍然对高企的通胀——特别是食品和房租成本的上升以及自身的财务状况表示出极大关切。通胀的影响可以体现在两个方面：“东西更贵了”和“工资跑不赢通胀”，从劳动力市场来看当前美国的情况主要是后者。这一矛盾的来源主要在于劳动力市场的火热在过去一段时间未转变成工资的上涨，与此同时，较高的通胀进一步侵蚀了实际购买力。根据美国圣路易斯联储的测算，在大流行前的2018-2019年，美国劳动者实际工资下降的占比约为45%，且降幅在0.01%至4.99%的占比较高，这意味着实际工资降幅较小，这一时期可以作为工资正常增长和通货膨胀处于低位时的参考。而在大流行后的2021-2022年以及2022-2023年，实际工资下降的占比显著上升。2021-2022年，通货膨胀和工资水平均有大幅上升，但约54%的劳动者实际工资下降，这一占比相较于大流行前上升了约9个百分点。且在这一时期，实际工资下降的程度上升，实际工资增速在-14.99%至-5%这一区间的劳动者占比较疫情前成倍扩大。2022-2023年，工资增速和通胀增速均有所放缓，但仍有近一半劳动者实际工资增速下降，仍然高于疫情前水平，且工资增速在-14.99%至-5%以及低于-15%区间的占比仍然很高。上述情形反映出在高通胀背景下，通胀对实际工资和购买力的侵蚀是十分显著的。通胀问题是美国经济和美国民众感知差的关键。
图 5 美国劳动者实际工资年增速分布数据来源：美国圣路易斯联储
综合来看，笔者认为，未来一段时期内，在劳动力市场总体保持稳健的情况下，身兼双目标职责的美联储将更加看重价格稳定目标。事实上，通胀目标的达成也有助于应对劳动力市场上实际工资下降问题。从通胀数据来看，2024年一季度美国通胀展示出粘性，二季度有所改善。近期发布的5月美国消费者价格指数（CPI）同比增速较上月放缓0.1个百分点至3.3%，核心CPI同比增速较上月放缓0.2个百分点至3.4%，增速均低于市场预期。美联储在最新一次议息会议中，将在实现通货膨胀2%的目标方面“缺乏进一步进展”的表述改为有“温和进展”，点阵图也显示2024年内美联储更有可能降息1次。后续美联储的决策将取决于通胀进展，如通胀再度展现粘性，则美联储基准利率将在高位持续更长时间，美元指数也可能持续强势，其对全球经济影响有待进一步观察。（作者：杨盼盼 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副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