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杯背后：卡塔尔的“小国大外交”

“壕”气十足的世界杯背后，隐藏的是卡塔尔在国际政治舞台上“小国大外交”的政治智慧和手段。

卡塔尔凭借强大“钞”能力，将中东首届世界杯办得“壕”气十足，吸足眼球。不过，卡塔尔的大手笔远不止于此，其在国际政治舞台上的表现更加亮眼。通过施展“小国大外交”，该国已获得远超自身体量的国际影响力。

一、在中东“以小博大”

在矛盾交织、冲突多发的中东地区，卡塔尔难以独立自保，也不甘成为大国附庸。为确保本国自主性和话语权，卡塔尔另辟蹊径，上世纪90年代中期推出积极进取的“小国大外交”战略，力求将本国雄厚的油气资本转化为国际政治影响力。其外交政策灵活务实，不受民族、教派、意识形态等条条框框约束，不一边倒地投靠大国或跟随盟友，而是从自身利益出发，采取多面下注的对冲战略，致力于在不同势力之间周旋平衡，希望通过扮演传话人、调停者角色彰显本国重要性。

卡塔尔在中东长期经营，不仅与阿拉伯诸国及土耳其往来密切，还与伊朗、以色列微妙互动，与“哈马斯”“真主党”等西方眼中的“激进组织”建立交情。卡塔尔曾以斡旋者身份在苏丹达尔富尔问题、黎巴嫩政治危机、巴以冲突等一系列地区纠纷中发挥了建设性作用。通过广泛参与地区事务，卡塔尔成为中东各类热点问题上的重要话事人。

高收益也伴随着高风险。卡塔尔“以小博大”的做法是把双刃剑，既为其争取到远超“小国”身份的影响力，也极其考验其维持平衡、化解风险的能力。

卡塔尔最著名的一次“玩脱”是2017年6月爆发的海湾断交危机。其时，沙特、阿联酋、巴林和埃及同时宣布与卡断交，并对其施以海、陆、空封锁。四国与卡塔尔同为逊尼派穆斯林国家，导致“兄弟阋墙”的矛盾焦点是对伊朗和政治伊斯兰的不同态度。沙特等国将什叶派领头羊伊朗视为地区劲敌，但卡塔尔与伊共享海上气田，不愿与其交恶，反而对老大哥沙特心存忌惮，更愿意维持地区均势。此外，沙特等国将政治伊斯兰视为政权重大威胁，强力打压“穆斯林兄弟会”等政治伊斯兰团体，而卡塔尔则是其长期赞助者。

沙特等国希望通过断交迫使特立独行的卡塔尔让步，对其提出13点苛刻的复交条件。卡塔尔并未低头，反而与伊朗、土耳其扩大经贸和军事合作，并在国际上开展了一系列外交活动，很快打破孤立，化解了断交带来的负面冲击。2021年1月，在卡塔尔未作出任何实质让步的情况下，沙特等国与卡塔尔复交。随着这场危机的成功化解，卡塔尔在中东的影响力不降反升。

二、在大国间“左右逢源”

卡塔尔是美国长期盟友，美卡间存在多条利益纽带。其一，卡塔尔将对美关系视为本国安全的重要基石，与美展开紧密安全合作，首都多哈附近的乌代德基地是美在中东最大军事基地，对美军在该地区推进战略目标至关重要。其二，卡塔尔是世界最大天然气供应国之一，探明储量居世界第三，其能源地位被美国看重。乌克兰危机后欧洲陷入“气荒”，卡塔尔在国际能源供应链中的地位进一步提升。拜登3月8日宣布对俄能源禁运，10日便在白宫接待卡塔尔埃米尔塔米姆，劝其增加对欧洲供气，并将卡提升为非北约主要盟国。其三，卡塔尔的“小国大外交”可为美所用，为美与塔利班等敌对势力的沟通接触提供便利。

但卡塔尔并非唯美国马首是瞻。其一向注重维护本国“中立”身份，同样寻求与中俄等大国搞好关系，从而做到左右逢源，获取更大施为空间。

乌克兰危机爆发后，卡塔尔并未随美起舞，而是积极劝和促谈。3月中旬卡塔尔副首相曾赴俄访问，并与乌外长通话，呼吁俄乌“通过建设性对话和外交途径解决争端”。俄罗斯能源出口遭美欧制裁后，卡塔尔虽然承诺未来向欧洲增加供气，但也强调任何国家都无法填补俄罗斯天然气在欧洲市场上的份额。

中国铁建承建的卢赛尔体育场成卡塔尔“国家名片”

中国和卡塔尔2014年建立战略伙伴关系，签署了共建“一带一路”合作文件，双边关系进入全面快速发展的新时期，两国经贸务实合作逐步形成以油气合作为主轴、以基础设施建设为重点、以金融和投资为新增长点的合作新格局。本次世界杯中，中国建造、中国制造随处可见。在当前天然气供不应求的情况下，卡塔尔保证“不会将原本供应亚洲的天然气转供欧洲”，2022年11月又与中石化签下一份为期27年的“LNG行业史上最长供货协议”。该协议是卡北方气田扩能项目公布的第一份长期购销合同，也是双方就该项目开展一体化合作的重要部分，具有里程碑式意义。

三、在国际上“奔走斡旋”

长期以来，卡塔尔不断拓展外交空间，影响力早已超越中东，走向世界，在非洲和南亚等地表现尤其活跃。2010年卡塔尔便曾调解吉布提与厄立特里亚边界争端，撮合两国停火并达成协议。卡塔尔还利用其强大的关系网络，积极担当人质解救、换囚等活动中间人，积累起丰富的经验和良好口碑。海湾断交危机后，卡塔尔向欧、亚、非多国发动外交攻势，在经济、政治、安全等领域开展了广泛合作，影响力得到进一步扩展。

近年卡塔尔对阿富汗问题的参与成为其在国际上施展“小国大外交”的最精彩案例。美国2010年开始谋求与塔利班和解，却一度难觅合适途径，甚至曾遭冒牌渠道骗取经费。此后卡塔尔成为美国与塔利班之间最重要的斡旋者。2020年，卡塔尔促成美国和塔利班签署和平协议，随后又在美军撤离、人员疏散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随着塔利班再次掌权，美国在阿影响力付诸东流，对卡塔尔的依赖进一步加深，不得不授权卡塔尔作为美在阿“利益代理国”。

卡塔尔之所以能在阿富汗问题上大出风头，最关键是建立了对塔利班的特殊影响力。这是卡塔尔多方面投入、长时间经营的成果。一是充当塔利班与国际社会接触的媒介。卡塔尔2013年助塔利班在多哈设立办事处，为其与各方谈判提供便利。塔利班掌权后面临国际孤立，卡塔尔继续充当其外交窗口，西方多国将驻阿使馆迁至多哈。二是为塔利班提供巨大援助。卡塔尔长期为塔利班多哈办事处提供资金支持，塔利班掌权后仍为其纾困，助其修复了喀布尔国际机场，向其提供大量经济援助，还支持国际机构开展人道救援工作、呼吁国际社会加大对阿经济参与。三是强调与塔利班的意识形态相近性。卡塔尔以双方“牢固的意识形态基础”拉近与塔利班关系，并为其和世界穆斯林学者联盟等机构接触牵线搭桥，赋予其更多合法性。四是为塔利班提供宝贵的宣传平台。早在“9·11”事件发生不久，卡塔尔半岛电视台便独家播出了对塔利班领导人奥马尔的采访，随后更因对阿富汗战争的连续现场报道名声大噪。时隔20年，半岛台再次对塔利班占领总统府、美仓皇撤离等重大场面进行了独家报道，还在多哈独家采访塔利班高官。这打破了西方对国际主流话语权的垄断，使世界得以多维度了解塔利班。

卡塔尔对阿富汗问题的参与具有代表性，凭借类似手法，卡塔尔不断将“小国大外交”玩出新的高度，国际斡旋者的角色日益凸显。

四、世界杯成为“小国大外交”的展示舞台

近年卡塔尔不断借助金融、传媒、体育、艺术等各种渠道，多管齐下打造自身影响力，这些举措在助力卡塔尔提升国家实力和形象的同时，也为其外交行动带来更大助力。

在世界杯上，卡塔尔“小国大外交”的能量充分释放。自2021年起，中东地区出现难得的缓和潮，卡塔尔借本次盛会再次助推了这一趋势。开幕式上，地区各国领导人纷纷亮相，为本地区举办的首届世界杯捧场。借此契机，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和埃及总统塞西这一对地区宿敌在卡塔尔首次握手言欢，成就“土埃关系的新开端”。沙特王储小萨勒曼为出席开幕式特意取消访日行程，观赛时又与卡塔尔埃米尔塔米姆分别披上对方国旗为其国足助威，进一步修补断交事件留下的裂痕，彰显海湾国家内部“兄弟情义”。世界杯期间，卡塔尔还多次呼吁阿拉伯世界加强团结，增进合作，强调“让世界重新认识阿拉伯世界与阿拉伯国家”。

埃及总统塞西和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握手

12月6日晚，摩洛哥国足击败西班牙闯入世界杯四分之一决赛，这次“历史性突破”令整个阿拉伯世界陷入狂欢，为卡塔尔这句口号提供了生动注脚。（作者：董冰 现代院中东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