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2月24日爆发的乌克兰危机持续已近一年半,尚未有停火迹象。今年6月初,乌克兰发起“大反攻”,虽然经过了比较充分的准备,但就战场形势而言,目前为止效果不如美欧和乌方自己的预期。俄罗斯步步为营应对强攻,与乌激烈争夺乌东前线大小据点,形成拉锯战态势。这一轮反攻极为关键,面临两种可能的趋势:一是,若乌反攻有成效,美西方将会继续支持乌,将俄消耗在乌战场;二是,如果反攻失败,俄乘势再次发起新一轮进攻,将进一步坐实对乌东四州的全部或部分占领。
乌克兰危机背后是俄与美欧激烈的地缘政治较量,将决定未来欧洲安全秩序的基本模式,乃至国际事务的主导权归属,所以直接当事方之间形成政治妥协的难度非常大。目前劝和促谈的条件仍不充分,但随着战场胶着局势的持续,以及相关国家内政局面的发展变化和安全风险的加速外溢,时机将会逐渐成熟。
2023年2月24日,乌东地区巴赫穆特市频繁遭袭,受损严重。
对亚太地区格局和秩序影响几许
乌克兰危机是冷战结束以来欧洲最重大的地缘政治事件,足以改变世界格局和秩序,对亚太地区的影响也将是巨大和深远的。亚太地区在世界地缘政治中的重要性正不断上升,地区力量的分化组合将奠定未来国际格局与秩序。这里有连接欧洲、亚洲、北美洲等大陆和太平洋、印度洋和北冰洋等大洋的主要运输走廊,是中美日俄印等世界和地区大国以及东盟等重要国家集团的利益汇集之地。亚太地区的经济总量已重新占到全球一半以上,中国和美国在这里的利益最直接交汇碰撞。围绕该地区的大国博弈过去十几年不断升级,如今又交织着乌克兰危机延宕和美俄矛盾激化的影响,令亚太地区的战略博弈更加激烈复杂。
首先,亚太地区政治军事阵营化加剧。就东北亚地区而言,美日韩同盟快速整合。从国家安全战略看,美国将中国列为“首要战略竞争对手”,同时把俄罗斯视为“当前最大威胁”。乌克兰危机的爆发刺激美国“印太战略”更具实质内容和具体形式,“亚太”这一地理概念被模糊化,“印太”地缘政治概念则更具张力。日本的国家安全战略追随美国将中国调整为“重大威胁”。韩国的国家安全战略则宣称“中美竞争加剧”“中国利用经济力量扩张军事能力”等。美日韩的国家安全战略阵营化氛围浓厚。从联盟形式看,美日韩通过参加各种小多边机制,提升其存在感和联手遏制中国的潜在能力。美国进一步拉韩国参与之前构建的美英澳三方安全联盟(AUKUS)和美日印澳“四边机制”(QUAD),顺势强化了美日韩之间的同盟关系,加强了彼此军事合作,比如筹建美日韩三边导弹防御体系、韩国将日本的雷达体系引入韩国、三国情报共享常态化,等等。日韩计划在五年内将各自军费的国内生产总值(GDP)占比水平提升到2%。美国主导的围绕亚太地区热点的联合军演频繁举行,规模不断扩大,更具针对性和挑衅性。
美国主导的亚太地区安全机制的“北约化”趋势不断加强。日韩领导人2022年都受邀参加了北约峰会,并且准备继续出席2023年7月的峰会,寻求更广泛的合作。美国希望在亚太地区构建北约式的多边安全机制,以便能像在欧洲那样应对地区安全风险。因此,推动欧洲和亚太地区安全体系的一体化是美国的当务之急。
其次,亚太地区经济问题“安全化”。乌克兰危机切断了全球已有的生产链和供应链,越来越多国家意识到过重的对外经济依赖,特别是不对称性的依赖,将造成经济安全问题。针对西方对中国的“供应链依赖”、欧洲对俄罗斯的“能源依赖”,美欧正在谋求一种既能保持自身发展、又能确保经济安全的关系模式。在同盟伙伴“小圈子”内重新构建经济相互依赖,也就是,生产资料来源于盟友和伙伴,美国掌握科技制高点,共同搭建排他性的生产链和供应链,从而建立起独立于中俄的市场循环,来避免出现经济安全问题。这样下去,势必将现在经济全球化平台分化成两个平行体系。2022年5月拜登政府启动的“印太经济框架”(IPEF),以及美日韩台四方“芯片联盟”(CHIP 4)等,都是在搭建“小院高墙”,破坏现有经济秩序。
第三,亚太地区多极化趋势也在加速演进。印度和东盟在乌克兰危机问题上保持中立立场,体现出更多的战略自主性。可以说,印度、东盟奉行的是支持多极化、坚守不结盟的政策。它们的多极化政策在一定程度上是作为中间力量,对中美等大国开展平衡、多元的外交,同时注重团结“全球南方”国家,以增强自己在复杂国际变局中的主动性和适应力。印度近年的多边外交重点放在二十国集团(G20)上,争取团结“全球南方”,参与美国的QUAD但同其中的军事安全合作事项保持距离。东盟经过战略调整,重塑其在地区架构中的“中心性”,拒绝在大国战略博弈中选边站队,不断扩大签署支持《东南亚友好合作条约》(TAC)的国家数量。
对俄罗斯外交政策的影响
乌克兰危机爆发后,西方国家对俄罗斯实施了空前严厉的孤立和制裁,俄面临更加严峻的外部环境。在此背景下,俄大幅调整其对外政策,将维护大国地位和国家安全作为核心目标,同时加大力度推动构建多极世界,并致力于成为多极秩序中的重要一极。俄积极“向东看”“向南进”,努力加强同中国、印度的关系,对中亚国家奉行“拉紧”的政策。俄与美欧关系陷入长期对抗态势。在国际秩序方面,俄旗帜鲜明地反对美国霸权主义和西方的“新殖民主义单极世界秩序”,誓言要结束“西方对国际秩序的垄断”,打造更加公平的国际新秩序。
在身份认同上,俄更加放弃“融入欧洲”的想法,将战略目光聚焦欧亚方向,更加强调“大欧亚伙伴关系”的重要性,希望建立欧亚大陆新秩序。与此同时,俄加强了对金砖国家、上海合作组织的战略倚重。(作者:李勇慧 中国社科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俄罗斯外交研究室副主任、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