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地看,拜登政府的“印太战略”经历了三重演化:早期可以溯源至奥巴马时期的“亚太再平衡”,之后是特朗普时期的“印太战略”1.0版,当前则为“印太战略”2.0版。
拜登政府“印太战略”有五个核心特征:“一个目标”,即“汰逐”(out-compete)中国——这是我个人主张的译法,也有人译作“竞赢”中国;“两条战线”,即政治军事战线和经济科技战线;“三项原则”,即投资自身、联合盟友、对华竞争;“四大战区”,即在中国周边东北、东南、西南、西北方向布局;“五大抓手”,即美英澳三方安全联盟(AUKUS)、美日印澳“四边机制”(QUAD)、美加英澳新“五眼联盟”、西方七国集团(G7),及北约(NATO)。
2023年5月20日,美日印澳“四边机制”在日本广岛举行,美国总统拜登(左一)、澳大利亚总理阿尔巴尼斯(左二)、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左三)和印度总理莫迪出席。
“汰逐中国”是美国对华“战略竞争”的实质
去年10月发布的《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九次出现了“汰逐”(out-compete)一词,其政策实质绝非简单地与中国开展字面意义上的“战略竞争”,而是要通过竞争把中国淘汰出局。从动员的角度讲,美国领导人要想凝聚精英、唤醒大众,就一定要找到一个符号,正如拜登自己讲的:“我们要唤醒美国人基因里的竞争意识,回到当年打败苏联一样的竞争意识。”
联想到美国社会底层逻辑中的“白人至上”和社会达尔文主义,就不难理解拜登政府《美国国家安全战略》中的“out-compete China”绝不简单。我们中国人讲的“竞争”是“你追我赶、共同进步”,而不是要彻底消灭对方,使对方“出局”。而美国人讲的“竞争”则是像在冷战时期那样,最终将苏联淘汰出局,进而使自己获得一超独霸的优势。今天美国把“汰逐”的目标对准了中国,我们对此需心知肚明。
对中国周边四大区域的影响
我们从中国周边安全的视角看一下“四大板块”在美国“印太战略”冲击下的安全局势。
东北方向,美国领导的美日、美韩两个“辐辏型”双边军事联盟正加紧朝着美日韩三角同盟关系迈进。韩国是其中一个重大变量,我们不光要看到该国出于自身安全需要对美国倚重的增强,也要看到中韩两国经济、产业结构此消彼长的质变对双边关系造成的不可逆影响——随着中国(新能源)汽车、手机等高新技术产业的崛起,中韩既有的贸易结构正在发生剧变,“韩货”在中国不再吃香,客观上弱化了中国对韩“经济牌”的效用,一定程度上导致韩国朝野选择对美“一边倒”。
台海方向,美国正在使出“三板斧”:掏空、筑底、激变。“掏空”是指掏空在台湾问题上的所有对华政治承诺;掏空台湾的高新技术产业,特别是芯片制造业;向台湾高价售卖武器,掏空台湾的财富。“筑底”是指加紧在台海与大陆发生正面军事冲突的准备,同时助台实施防范大陆武统的“毒蛙战略”或者“豪猪战略”,不断拱火,试图将台湾问题“乌克兰化”。美国正在加速推进美日韩三边同盟与台湾防务的“绑定”,日本则以“台湾有事就是日本有事”加以回应,韩国预计也将有进一步动作。
东南方向,南海极不平静,菲律宾向美国开放的军事基地已经增加到九个,可能还会增多,且其中有基地明显是针对南海和台海局势。越南在美国的地缘战略中的地位不断攀升。与此同时,随着AUKUS的落实推进,澳大利亚也将更深卷入西太海上遏华行动。
西南方向,印度和美国已经启动了《关键和新兴技术倡议》(ICET)。该协议的落地将推动美印安全合作从军售上升到“防务外包”层级,即两国在战斗机高性能发动机、芯片、网络安全等国防高科技领域实现研发、供应链层面的深度捆绑。
西北方向,乌克兰危机爆发后,美国抓住一些中亚国家的“恐俄”情绪,加紧在该地区打入“楔子”:去年9月美国抛出了“中亚经济复原力倡议”,今年2月美国国务卿布林肯再访中亚,推进“跨里海贸易路线方案”。这些举措尽管主要立足于经济层面,但战略意图不言自明。美国推动“印太战略”向中亚地区“北扩”的图谋,和印度长期以来谋求强化对中亚地区影响力的诉求是高度一致的。
与特朗普政府相比,拜登政府的“印太战略”在经济战线上打得更精准。拜登政府以“印太经济框架”(IPEF)配套其总体的“印太战略”。IPEF并非自贸安排,旨在以集约化、精细化的科技战和供应链战取代特朗普时代粗放、低效的对华关税战、贸易战,在高、中、低端的产业链供应链上同时对华开火,分别以“上屋抽梯”和“釜底抽薪”的策略迟滞中国的科技产业升级步伐,同时加速中国中低端产业链向美国所谓“友邦”的转移。最近拜登政府有所改口,强调“我们不是要和中国脱钩,而是要去风险”,其实是要实施成本更低、风险可控的“精准脱钩”。
面对风高浪急的国际局势,我国应加强底线意识、风险意识,有针对性地开展周边外交,为保障总体国家安全目标服务。具体来说,在安全层面,更积极主动地推动落实“全球安全倡议”,携手邻国共建“周边命运共同体”,在“共同、综合、合作、可持续的安全观”引领下,在非传统安全和传统安全领域加强与周邻的全方位合作,不断提升战略互信,使域外大国挑唆、拱火的图谋落空。与此同时,在经济层面继续深化改革、扩大开放,以《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等安排对冲IPEF,努力推动东亚乃至亚太经济一体化进程,有效反制美国裹挟盟友对中国的“脱钩断链”企图。在价值观层面,凭藉与周边国家历史相近、文脉相通的地缘优势,推动落实“全球文明倡议”,共同建构符合亚洲国家自身传统和现实诉求的“亚洲价值观”,破解美国以意识形态和价值观划分阵营、分裂国际社会、孤立我国的企图。(作者:王鹏 中国人民大学中国对外战略研究中心主任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