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卡归属尘埃落定，南高加索格局有新变化

近日，纳戈尔诺—卡拉巴赫（纳卡）地区局势突发巨大变化。9月19日，六名阿塞拜疆公民在纳卡地区被炸身亡，阿指责“亚美尼亚非法武装”埋雷，随后宣布在纳卡地区发起“反恐行动”。9月20日，在俄罗斯维和部队的斡旋下，阿塞拜疆与纳卡地区代表达成全面停火协议。同日，阿总统阿利耶夫宣布对纳卡地区恢复主权。9月28日，“纳卡共和国”领导人签署命令，宣布成立于1991年的“纳卡共和国”将于2024年1月1日停止存在。至此，自苏联解体以来多次引发地区战争的纳卡归属问题尘埃落定。

图片2023年9月25日，一些居民离开纳卡地区，抵达亚美尼亚政府在该国与阿塞拜疆边境设立的收容中心。

阿塞拜疆抓住时机解决纳卡问题

纳卡问题由来已久，由南高加索地区复杂的历史、民族、宗教和地缘政治博弈等多种因素交织而形成。苏联时期，阿亚曾多次就纳卡归属问题发生龃龉。苏联解体后，纳卡问题迅速失去仅剩的国家力量调控，由一个国家内部的纠纷激化为两个独立国家之间的战争。2020年，阿塞拜疆赢得第二次纳卡战争，重新控制了自上世纪90年代第一次纳卡战争以来由亚方控制的纳卡周边七个区，同时夺回纳卡地区第二大城市舒沙。但阿塞拜疆未能收回全部纳卡地区，所谓的“纳卡共和国”仍然存在，这成为阿最大的“心病”。

乌克兰危机全面升级后，内外形势为阿加速解决纳卡问题提供了条件。从内部因素看，一是阿亚综合实力之差拉大。阿塞拜疆凭借优越的交通枢纽地位和能源优势愈发受到大国重视。而亚美尼亚在第二次纳卡战争战败后处于相对弱势地位，经济发展长期受制于外部环境。2022年，阿亚人口比为3.43∶1，经济规模比为4∶1，军费开支比为4.36∶1。二是亚美尼亚对纳卡的立场逐渐转变。亚总理帕希尼扬一度对纳卡问题持强硬立场，但第二次纳卡战争失败与乌克兰危机升级叠加使帕希尼扬的立场趋于务实。2022年4月，帕希尼扬曾在议会讲话中指出，国际社会无条件承认阿领土完整，亚在解决纳卡问题的思路上需降低要求。今年4月，他又强调，“实现地区和平的关键是与土耳其和阿塞拜疆关系正常化”。5月，帕希尼扬公开承认纳卡为阿领土，但遭到“纳卡共和国”的强烈反对。在帕希尼扬看来，甩掉纳卡问题这一“历史包袱”才可能真正改善亚被邻国封锁的不利局面。

从外部因素看，一是俄罗斯无意投入过多资源“挺亚”。亚美尼亚虽是俄盟友，但纳卡局势升级尚未对俄构成重大现实威胁。俄不愿也无力为亚投入大量资源。同时，俄的国家利益也决定其无法简单地在阿亚之间选边站。一方面，乌克兰危机下，阿塞拜疆的地区交通优势成为俄打通贸易、能源和物流外向通道的重要一环。另一方面，俄亚关系却遭遇危机。亚不仅多次指责俄没能维护盟友利益，还在乌克兰问题上愈发背离俄立场，不仅由其第一夫人带队访问乌克兰，还公开称亚在乌克兰问题上“不是俄盟友”。二是阿塞拜疆对美欧的重要性提升。乌克兰危机升级后，美西方迫切需探索一条绕过俄的能源和物流通道。而阿塞拜疆在跨里海国际运输通道中扮演重要的枢纽角色，且其丰富的油气资源也可对欧洲能源市场提供多元化补充。因此，尽管美欧有大量亚美尼亚裔群体，且更同情信仰基督教的亚美尼亚，但在实际投入上仍无法做到全力支持亚。

南高加索博弈仍将持续

阿塞拜疆对纳卡地区恢复主权标志着欧亚地区出现重大政治变动，对地区格局具有深刻影响。

首先，纳卡归属问题的解决不代表阿亚两国实现和解。当前，阿亚已就和平条约草案的七成内容达成共识。但除纳卡问题外，阿亚在领土划界、地区联通等问题上仍存在不少分歧。亚指责阿自2021年以来侵占其数十平方公里领土，更不满阿提出的打通“赞格祖尔走廊”（通过亚南部休尼克地区联通阿本土与其飞地纳希切万的通道）要求。亚担心阿试图通过“赞格祖尔走廊”对休尼克地区提出领土要求。

其次，俄罗斯在南高加索地区的传统影响力受到挑战。一是以俄为主导的安全机制受到质疑。集安组织是俄统领地区安全的最主要抓手，但阿亚冲突暴露出该组织的局限性。除亚美尼亚外，成员国普遍与阿塞拜疆关系友好，尤其中亚国家更希望与阿合作打通跨里海东西向交通通道。亚美尼亚公开指责集安组织在冲突中置亚于不顾，不仅拒绝举办集安组织军演，甚至威胁退出该组织。阿恢复对纳卡地区的主权后，亚再次拒绝参加集安组织军演和独联体国家元首理事会会议。

二是纳卡问题对俄运筹与阿亚关系的作用降低。纳卡争端是俄运筹南高加索地区，拉紧与阿亚关系的重要纽带。第二次纳卡战争中，俄凭借居中调停和部署维和部队巩固在该地区的影响力。但随着纳卡归属问题得到解决，俄维和部队的去留是个问题。亚美尼亚已公开反对俄维和部队从纳卡地区转移至亚境内俄军事基地。未来，俄将不得不寻找新的地区影响力落脚点，或将继续通过“3+3”模式（俄罗斯、土耳其、伊朗与阿塞拜疆、亚美尼亚、格鲁吉亚）和双边对话在阿亚和谈中发挥作用。

三是俄罗斯与亚美尼亚关系不复过去亲密。亚对俄的失望在失去纳卡后更趋凸显，俄驻亚大使馆一度遭到愤怒群众包围。帕希尼扬将失去纳卡的责任归咎于俄罗斯。10月3日，亚议会批准了《国际刑事法院罗马规约》。而此前国际刑事法院对俄总统普京发出逮捕令。不过，俄亚关系也难在短期内彻底走向敌对，俄仍是亚最大的贸易伙伴，约占其外贸总额的三分之一，并向其提供重要的能源资源。

四是美西方更主动介入南高加索事务。第二次纳卡战争后，美俄欧分别主导独立协调机制在纳卡问题上发挥作用。美欧欲通过主导阿亚和谈减少地区国家对俄依赖。亚美尼亚基于对俄安全承诺的怀疑也有意“多头下注”，引入对亚同情的西方力量。

第三，地区强国加紧布局。第二次纳卡战争使土耳其在纳卡问题上的影响力大幅上升。土欲进一步扩大地区影响力，尤其是若阿塞拜疆最终能打通“赞格祖尔走廊”，土耳其将能直接与阿本土联通，并可经里海延伸至中亚地区，加快地区国家互联互通。但伊朗始终对该走廊保持警惕，认为其将使伊陷入被土阿包围的被动局面，且伊亚传统边界也将受到干扰，未来整个南高加索的地缘政治格局也将出现重大变化。（作者：李静雅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欧亚所助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