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轮加沙冲突将改变什么

10月7日早晨，1500名哈马斯武装人员多点突破以色列隔离墙，突进到以色列境内35公里处，杀死1400多名以色列人，劫持220多名人质。事前以色列没有得到任何情报，亦无任何军事准备。有说这是1973年以来以色列遭受的最大军事挫败，也有说这是1948年以来以色列本土遭受的最沉重打击，更有人将其称为以色列的9.11事件、珍珠港事件或赎罪日战争的翻版。此次事件它对以色列和巴勒斯坦而言绝对是历史的分水岭，延绵百年的巴以问题将再次进入一个新的历史阶段。

以色列的历史将被改写，国家安全机构、政治结构可能出现大的变化。此轮加沙冲突是1973年以来以色列遭遇的最大的情报、军事和战略失误。目前以色列处于战争状态，无暇顾及政治和专业上的清算。战争一旦告一段落，必然会成立多个调查组追究责任，首当其冲的是军情警部门。国防军总参谋长、辛贝特（以色列情报机构）局长和军事情报局局长已经表示，战争结束后立即辞职，以示负责。世界各国的惯例，通常在重大失误后都要进行机构改革。珍珠港事件后美国成立了中央情报局，朝鲜战争后美国成立了国防情报局，9.11事件后美国成立了情报总监办公室和国土安全部。以色列也不会例外，未来将会在一定程度上改组国防、情报部门。

同时，必须有政治人物、执政党为此事负责，总理内塔尼亚胡、执政党利库德集团命运堪忧，选民对右翼政治的热情可能下滑。内塔尼亚胡领导的现任以色列政府由六个右翼政党组成：利库德集团、沙斯党、联合托拉犹太教党、诺姆党、宗教犹太复国主义者党和犹太力量党，本次责任需要这六个执政党分摊，但首责当然是内塔尼亚胡。1973年战争结束后，1974年果尔达·梅厄总理领导的工党政府辞职，1977年利库德集团首次获得组阁权，此后统治以色列长达30年的工党渐渐退出历史舞台，目前在102个议席中仅占四席。而以利库德集团为首的右翼政党则蒸蒸日上，最终形成内塔尼亚胡执政长达20年的政治局面。根据目前的民调，内塔尼亚胡的政治生命很可能会结束，上次大选中支持他的选民有40%不打算在下次选举中支持他。至于以色列的政治方向会向左转还是向右转，则取决于战略失误这个锅由哪个党来背，未来的战争态势会怎么走。

巴以关系必然会进入一个新阶段，但是新阶段的面目还难以辨认。1973年的战争改写了以色列与阿拉伯国家的关系，此轮加沙冲突则会改写以色列与巴勒斯坦的关系。1973年的战争沉重打击了以色列的安全感和自信心，以色列军队不可战胜的神话破灭，此后以色列人变得谦虚起来，1979年把西奈半岛交还给埃及，同埃及建立了外交关系。埃以建交后，阿以战争的历史就结束了，没有埃及参加，阿拉伯国家再也没有实力同以色列开战。埃以建交还拉开了以色列同阿拉伯国家建交的序幕，1994年约旦同以色列建交，2020年阿联酋、巴林、摩洛哥、苏丹同以色列关系正常化，2023年沙特开始了同以色列的建交谈判。阿拉伯国家从巴以问题的主角变为配角，巴勒斯坦民族解放运动（法塔赫）则从配角变为主角。

目前，以色列把彻底消灭哈马斯作为首要战略目标，标志着以巴关系的重大变化。此前，以色列认为哈马斯是一个重大威胁，但是一个“可控”“可管理”的威胁，可以通过遏制、封锁来削弱其威胁程度。此轮加沙冲突爆发后，以色列认为哈马斯“不可控”“不可管理”，必须全面消灭。如果哈马斯被消灭，以色列最理想的选择是邀请约旦河西岸的法塔赫重返加沙执政。照此逻辑，未来以色列对巴勒斯坦的政策将是：全力消灭哈马斯，努力扶持法塔赫，以巴关系、巴勒斯坦都会因此进入新阶段。但法塔赫能否扶植起来，是一个很大的未知数。不过，如果以色列同时打击哈马斯和法塔赫、对加沙和约旦河西岸都实行直接军事占领，这恐怕是其不能承受之重。

如果战争不失控，战场主要集中在加沙地带，约旦河西岸、黎以边境、叙以边境仅有小规模冲突，美国中东战略收缩的态势就不会改变，阿以关系缓和的趋势也会延续，中东缓和潮也不会停滞不前。未来几个月，最大的不确定因素是黎巴嫩真主党会多大程度卷入战争。这不仅决定着战争的规模，而且直接影响以色列、美国同伊朗的关系。本次冲突会导致美以与伊朗的关系受到冲击，但被彻底改写的可能性不大。伊朗是中东最重要的大国之一，纵然美国、以色列对伊朗有万般不满，也没有更有效的替代方案，历史经验表明遏制伊朗往往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作者：牛新春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中东研究所所长、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