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芯片美元”或成为美元霸权的新工具

“芯片美元”或成为美元霸权的新工具，美元霸权或将体现出“石油美元”和“芯片美元”双商品支柱的格局，国际货币体系的改革任重而道远。

从“石油美元”走到“石油美元”+“芯片美元”，是世界经济多极化背景下国际政治经济格局博弈演变的结果，是“石油美元”霸权松动后美国采用高技术“芯片美元”试图继续维持美元霸权的战略调整。“石油美元”和“芯片美元”之间存在差异，也存在相似之处。“芯片美元”或成为美元霸权的新工具，美元霸权或将体现出“石油美元”和“芯片美元”的双商品支柱格局，国际货币体系的改革任重而道远。

20世纪70年代，美国与当时世界上最大产油国沙特达成协议，确定把美元作为石油计价货币，并得到了OPEC其他成员国的同意。从此，美元与石油紧密挂钩，国际市场上进行石油交易的经济体必须要有美元，美元自然也成为全球外汇储备货币。“石油美元”成为支撑美元全球大循环及美元霸权的重要商品支柱。

今年8月9日美国总统拜登签署了《芯片与科学法案》。根据该法案，2022-2026年芯片行业总共将获得527亿美元的补助，对美本土芯片产业提供巨额补贴和税收优惠，实施差异化的产业扶持政策。该法案鼓励吸引全球芯片生产制造企业落地美国，形成产业集群，美国通过“芯片联盟”试图把全球芯片产业链串联起来，最终形成以美国中心，控制全球整个半导体产业链，压制任何竞争对手。同时，近期美国商务部宣布，对EDA软件工具等四项技术实施出口管制，其中前三项均涉及芯片行业，试图阻碍其他国家发展高端芯片。从目前全球EDA市场来看，美国基本实现了对EDA设计软件的垄断，Synopsys、Cadence和Siemens三大公司占据了全球约70%的市场份额。上述措施与1996年的《瓦森纳协定》限制生产高端芯片所需要的高端光刻机出口一脉相承，是为了维持以美国为首的发达经济体在高技术上的垄断。芯片广泛应用于军事、智能手机、PC、家电、汽车等等各个领域，对一国产业结构升级和在全球产业链的位置确定具有重大影响，对一国社会经济生活也具有重大影响。“芯片之争”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科技之争”。

美国拉拢日本、韩国以及中国台湾地区组建“芯片四方联盟”，再加上《瓦森纳协定》，美国试图通过主导全球芯片产业链的发展，芯片尤其是高端芯片采用美元计价，“芯片美元”或成为维持美元霸权的新工具。

“石油美元”经过几十年的发展，随着世界经济多极化趋势的不断深化和地缘政治格局的演进，“石油美元”出现了明显松动。伊朗等产油国部分放弃美元计价，今年俄乌地缘政治冲突升级后美欧对俄罗斯的能源禁售以及俄罗斯采取天然气卢布结算等，都可以视为“石油美元”的部分瓦解。在这样的背景下，美国加快了高技术美元的全球布局和实施，“芯片美元”是集中的体现。当然，随着俄乌地缘政治冲突升级带来的能源供给不足，伊朗、委内瑞拉与美国的地缘政治关系是否会出现新变化，其原油是否重回“石油美元”存在不确定性。

“石油美元”和“芯片美元”都是美国霸权在全球核心商品-货币关系的表现，“芯片美元”或将成为继“石油美元”之后，支撑美元霸权的重要商品支柱。石油是基础性能源的代表，芯片是高科技的代表。在某种程度上，美元霸权或将体现出“石油美元”和“芯片美元”双商品支柱的格局。

“石油美元”和“芯片美元”之间存在显著差别。这种差别主要体现在以下四个方面：

（1）从全球资金循环的视角来看，“石油美元”会给石油输出国带来大量的顺差，这些顺差以各种形式再次流入国际金融市场，形成美元资金国际大循环。“芯片美元”对美元资金国际大循环的影响存在不确定性：经济体购买高端芯片会带来贸易逆差，但使用高端芯片的制造业出口会带来顺差，对高端芯片进口国的贸易平衡会产生何种影响具有不确定性，需要较长时间的观察才能得出结论。

（2）“石油美元”在很长时间给美国带来巨额的贸易赤字，美国是石油需求方。美国石油赤字规模大的时候可以高达数千亿美元。从上个世纪80年代开始，美国大力发展页岩油技术，经过几十年的发展，页岩油革命使全球石油供应形成了沙特为代表的OPEC、俄罗斯为代表的非OPEC以及美国为代表的“三足鼎立”格局。2019年美国超越沙特、俄罗斯成为世界第一大油气生产国，深度改变了全球石油市场格局，美国的石油巨额贸易赤字问题才得以解决。“芯片美元”美国是芯片技术的重要供给方，仅从芯片本身来说，应该给美国带来贸易顺差。

（3）“石油美元”会固化石油输出国的经济结构，降低该经济体经济结构在全球的竞争力。过于集中的资源禀赋会形成特定的、僵化的利益格局，导致石油输出国很难培育出具有全球技术竞争力的经济结构。中东产油国、俄罗斯、委内瑞拉等在过去几十年中依赖资源禀赋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资源诅咒”现象是典型的案例。“芯片美元”背后代表的全球高技术竞争，芯片对于经济结构的升级和演进，以及在全球产业链的位置至关重要。芯片是形成具有全球竞争力经济结构的重要环节，芯片代表的是技术创新，是经济获取持续增长动能的重要源泉。

（4）从长期来看，“石油美元”对美元霸权的维持作用会逐步减弱。由于人类对石化能源的依赖会逐步下降，新能源发展的全球大趋势决定了“石油美元”地位会自然逐步下降，也决定了过于依赖石油输出经济体未来在全球的影响力会逐步下降。“芯片美元”为代表的高技术美元会逐步开始部分替代“石油美元”的衰减，成为支撑美元霸权重要的新商品支柱。

“石油美元”和“芯片美元”之间也存在相似之处。从货币国际化来说，都属于供给侧的货币国际化。石油和芯片都是商品供给，一个依靠资源禀赋来供给，一个依靠技术创新来供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视为是供给创造出的需求。在国际市场上，对石油和芯片的需求采用何种货币计价，其背后是供给权利的延伸。因为供给的“唯一”或者垄断，采用何种货币计价，该货币就自然成了国际货币，国际市场需求越多，该货币国际化程度就越高。从历史上看，石油采用美元计价是沙特等石油供给国货币定价权利的让渡，以换取自己所需要的利益，这是美国霸权的体现。

从“石油美元”走到“石油美元”+“芯片美元”，是世界经济多极化背景下国际政治经济格局演变的结果，是“石油美元”霸权松动后美国采用高技术“芯片美元”试图继续维持美元霸权的战略调整。“芯片美元”或成为美元霸权的新工具，美元霸权或将体现出“石油美元”和“芯片美元”双商品支柱的格局，国际货币体系的改革任重而道远。（作者：王晋斌 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院党委常务副书记、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研究员、中国宏观经济论坛（CMF）主要成员；厉妍彤 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院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