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萨克斯坦多边平衡外交的新现实

今年以来，哈萨克斯坦围绕国内“一月事件”、乌克兰危机等开展了一系列积极的外交行动。这些行动与其长期奉行的“多边平衡”外交相一致，是处于中亚这一特殊地缘环境中的地区大国对历史与现实权衡后的选择。

2022年7月23日至24日，哈萨克斯坦总统托卡耶夫对沙特进行为期两天的正式访问。

外交文化的历史积淀

尽管阿姆河和锡尔河在中亚地区孕育了悠久的古代文明，但由于高大山脉和广袤戈壁阻隔，这里形成了封闭的特殊文明区域。由于缺少与其他文明区域交流的途径和手段，古代中亚文明在保持其原始本色的同时，也形成内生性发展动力不足和对外影响力低下的特点。而处在欧亚非三大陆地板块和各大文明中心之间“十字路口”形成“洼地效应”：每当周边发育成长起一个强大的文明中心时，就会形成向中亚地区渗透、覆盖、融合的影响力，无数次外力介入的结果是本土民族文化发展被中断和改写。不过，这些历史过程客观上带动了中亚各民族社会的进步，也为近现代中亚民族对外关系理念注入了“多元化”的基因。

1991年12月8日，俄罗斯、乌克兰、白俄罗斯领导人签署《别洛韦日协定》，宣告苏联作为国际法主体停止存在，建立独立国家联合体。哈首任总统纳扎尔巴耶夫在其试图阻止苏联解体的努力失败后返回中亚，与其他中亚国家领导人共商对策。土库曼斯坦首任总统尼亚佐夫建议成立名为“突厥斯坦共和国”的国家联盟。这一动议遭到纳扎尔巴耶夫的反对，因其担心引发中亚国家与斯拉夫国家的对立和冲突。

在纳扎尔巴耶夫推动下，11个原苏联加盟共和国领导人于同年12月21日在哈举行会晤，中亚国家以发起国身份加入独联体。1992年5月，哈参与由美国、俄罗斯等国共同签署的《里斯本议定书》，同意在美俄专家监督下拆除战略核武器，这为哈营造了良好的国际形象。同一时期，哈还加入北约“和平伙伴关系计划”。1995年，“中亚维和营”在哈举行军事演习，美军受邀首次进入中亚。上述合作并未妨碍哈以集体安全条约组织成员身份与俄罗斯发展合作关系。

国际变局的时代需求

2019年6月，托卡耶夫当选哈第二任总统。2020年3月，托卡耶夫签署总统令，批准《哈萨克斯坦2020～2030年对外政策构想》。这版《构想》除了强调保持首任总统外交政策延续性外，还提出“与其他国家在双边与多边层面建立友好、稳定和互利的合作关系”“与国际组织发展多领域的协作关系”“充分发挥对外政策的潜力”等目标。

进入2022年，先是哈国内发生“一月事件”，紧接着俄对乌克兰发起“特别军事行动”，5月和7月塔吉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国内也一度爆发骚乱事件，似乎意味着欧亚地区在苏联解体30年后正步入新的动荡期。托卡耶夫请求集体安全条约组织向哈派遣维和部队，助哈平息骚乱。哈外长特列乌别尔季又为此事与美国国务卿布林肯通话进行解释。哈外长进而于4月5日申明，哈政府不承认乌克兰卢甘斯克和顿涅茨克两个地区的“独立”，同时表示哈既不会参与对俄制裁，也不会帮助某些国家规避制裁。在6月举行的圣彼得堡国际经济论坛上，应邀赴会的托卡耶夫重申了以上立场，同时强调了欧亚经济联盟的合作潜力，并称俄是哈“最重要的经济合作伙伴”。

平定国内局势后，托卡耶夫显示出巨大的改革能量，推动哈对外交往格局取得显著拓展。3月，托卡耶夫发表2022年度国情咨文，提出进行国家政体改革、建设“新哈萨克斯坦”的计划。围绕着国内目标的推进，哈展开了更加积极的双多边外交行动。此后，托卡耶夫总统以异常密集的频率出访：5月访问吉尔吉斯斯坦和土耳其，并赴莫斯科参加集体安全条约组织峰会；6月前往土库曼斯坦参加里海沿岸国家首脑峰会并赴多哈参加卡塔尔经济论坛、访问伊朗；7月前往吉尔吉斯斯坦参加第四届中亚峰会，访问沙特；8月又访问阿塞拜疆并赴索契与俄总统普京会晤；9月13日，托卡耶夫同到访的罗马教宗方济各举行会晤；14日，托卡耶夫会见了东正教会代表。

上述出访行程中，一些议题颇受关注。托卡耶夫访问伊朗期间，出席了自哈经伊开往土耳其的跨境货运班列首发仪式。该通道的开通将加快亚欧间东西向的货物运输，提升中亚地区过境和运输潜力。哈与沙特等中东国家互动的增强也引人注意。继7月托卡耶夫访问沙特后，9月哈外长特列乌别尔季对沙特进行工作访问，并参加中亚国家和海湾阿拉伯国家合作理事会首次部长级会议。受乌克兰危机外溢影响，中亚国家普遍陷入经济困顿。相关分析指出，中亚国家对沙特的投资抱有期望。哈方称，哈有意与沙特投资者在石化、绿色能源开发等领域开展互利合作。

哈独立后，奉行能源兴国的经济发展政策，但由于苏联时期形成的能源运输格局，油气出口受到严重掣肘。为改变这一局面，在继续利用经俄能源管道的同时，哈支持和参与“巴库—第比利斯—杰伊汉”管道项目，积极修建中哈原油管道。不过，途径俄的里海管道联盟（CPC）输油管线一直是哈原油出口“命脉”，输送了哈超过三分之二的出口原油。哈媒体分析指出，当前的地缘政治和经济态势，正在促使哈与阿塞拜疆走向更加紧密的合作，能源是重要合作方向。哈能源部门表示，哈正考虑通过阿出口石油。不过，目前CPC依然是哈石油出口的最佳途径。

强化外交多元性

7月1日，特列乌别尔季外长在一次研讨会上全面阐述了哈外交政策。他表示，中国将继续是哈在亚洲的主要合作伙伴，贸易合作具有巨大潜力、欧亚一体化进程和“一带一路”倡议的对接有助于加强基础设施相互合作和保障可持续发展。深化中亚区域合作是哈外交政策的优先方向之一。为开拓该地区的经济、运输物流和投资潜力，哈提出一系列倡议。他还指出，哈与美国之间的关系正在进入一个新阶段，与欧盟之间的合作是在最大限度利用现有《扩展伙伴关系与合作协定》中创造的优势，加强贸易和投资合作的基础上进行。阿富汗局势发生变化，哈需要以新的视角看待南亚的地缘政治重要性。巴基斯坦和印度可以提供中亚国家出海通道。由于地缘政治格局可能发生重大变化，哈重点也将放在大中东地区。

9月14日，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对哈进行国事访问。托卡耶夫总统亲自赴机场迎接，并为习近平主席举行隆重欢迎仪式。托卡耶夫表示，习近平主席此访虽然短暂，但内容丰富，成果丰硕，“我们达成很多重要共识，将指引哈中关系发展到更高水平”。

百年变局下，世界进入充满变数的时期，大国在欧洲的博弈和对抗，牵动着中亚、中东、亚太等地区的地缘政治格局和国家关系调整。为保障国内政体改革和经济发展，哈多边平衡外交势必更加灵活、务实、多元，展现出更加积极进取的态势。（作者：许涛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研究员，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欧亚社会发展研究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