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在西方和俄罗斯之间寻找平衡

导读

尽管越南和俄罗斯长期以来一直保持着密切的军事合作，但两国的关系却十分微妙。由于俄罗斯在南海争端问题和湄公河问题上的立场与越南渐行渐远，故越南继续与俄罗斯保持全面战略伙伴关系可能已不符合自身利益。但是，俄罗斯一直是越南军队武器的主要来源，更为重要的是，越南需要俄罗斯来平衡和缓冲其他大国对本国的影响。无论俄罗斯对越南有多么重要，在西方团结一致对付俄罗斯之际，兰德智库的研究认为，越南应慎重考虑亲俄对自身可能造成的不利影响。本文回顾了越俄关系的历史，侧重于分析越南的亲俄倾向。

引言 

2022年2月11日，拜登政府公布了其“印太战略”报告（即《美国印太战略》），该报告高调宣称东南亚为“印太战略”的核心地区。越南对此回应称，希望“印太战略”有助于印太地区的和平、稳定、合作与发展，推动地区内各国尊重国际法和所有国家的合法权益，确保东盟在地区架构中的核心地位，并表示越南将加强与美国及其盟友在外交、安全、经济、气候、应对新冠肺炎疫情以及技术方面的合作。

然而，2022年3月2日，越南在联合国大会上就涉乌决议草案投了弃权票。2022年4月7日，越南反对将俄罗斯逐出联合国人权理事会。2022年4月19日，一则来自俄罗斯的新闻报道称，越南和俄罗斯正在计划举行联合军事演习。 

由此可见，越南在平衡对俄罗斯和西方关系方面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压力。如何应对这一挑战，将对越南未来的外交走向及西方与越南关系的未来产生重要影响。

为什么越南亲俄？ 

时至今日，越俄关系仍是建立在共同安全战略利益基础上的。1978年12月，越南与前苏联签署了《越苏友好合作条约》，建立了事实上的同盟关系。在冷战期间，前苏联和中国帮助越南摆脱了法国的殖民统治，随后又帮助越南打赢了越南战争，最终帮助越南实现了国家的统一。而在上世纪60年代，中苏关系因国家利益冲突而破裂。越南最初并未选边站，但后来由于中国与柬埔寨关系密切，在越南入侵柬埔寨后，选择站在了前苏联一边。

鉴于越南在经济上对苏联的依赖性，1991年前苏联解体后，越南利用越苏同盟关系的余温，积极与俄罗斯发展关系，最终于1994年6月16日与俄罗斯签署了《越俄友好关系基本原则条约》，以取代与前苏联签署的《越苏友好合作条约》。2001年3月，越俄两国签署了战略伙伴关系协议，于2012年7月将两国关系提升为“全面战略伙伴关系”，这是越南首个对外最高级别的双边关系。

尽管如此，越南与俄罗斯的经济往来却微乎其微。以2020年为例，越俄双边贸易额不足50亿美元。相比之下，越南与中国和美国的双边贸易额分别达到了1534亿美元和872亿美元。俄罗斯在越南的投资也十分有限，截至2020年底，俄罗斯在越南一共投资了144个项目，总额仅为9.44亿美元。有证据表明，能源合作才是越俄经济合作的支柱。例如，截至2010年底，越俄油气联营公司（越南国家石油公司与俄罗斯扎鲁别日石油公司共同成立的合资企业）从南海开采了约2.427亿吨原油和373亿立方米天然气。

越俄关系的主要特征是军事合作。尽管越南一直在寻求武器来源多样化，但其80%的武器均来自俄罗斯。此外，俄罗斯还为越南提供军事培训、武器维护和保养服务。值得注意的是，越、俄两国于2014年达成协议，授权俄罗斯使用越南金兰湾空军基地。俄军加油机于当年春季开始使用该基地，为在太平洋巡航的俄军战略轰炸机加油，充分体现了两国之间的高度军事合作水平。

为什么越俄关系具有冷战属性？ 

尽管越俄军事合作不断升温，但其双边关系却因中俄关系的快速发展而停滞不前，甚至有倒退的迹象。与越俄关系相比，中俄关系显然分量更重。在这种情况下，越南的利益将难以得到俄罗斯的保障。

例如，俄罗斯在南海争端问题上的立场与越南不一致。普京在2016年9月的一次采访中表示，俄罗斯反对海牙常设仲裁法院否决中国对南海主权诉求的裁决。对于越南而言，这无疑是莫大的打击，因为通过国际司法机构解决南海争端问题，一直是越南的既定政策。而令越南感到欣慰的是，美国对海牙常设仲裁法院的裁决表示欢迎，而且其他南海主权声索国的立场也得到了美国的支持。

湄公河问题也是越南高度关注的一个议题。越南反对在湄公河上游修建水坝，俄罗斯对此非但不表态，反而在老挝投资修建了三座水电站，其中两座已对湄公河下游的水源造成了严重影响。2009年7月，美国、柬埔寨、老挝、泰国和越南启动了《湄公河下游倡议》，以解决水资源管理和可持续发展面临的问题。就这一点而言，美国比俄罗斯更值得信赖。

实际上，越南亲俄的传统及越南对俄罗斯的军事依赖，并非越南拒绝加入西方制裁俄罗斯行列的根本原因。越南的一贯立场是，坚持遵守国际法原则，通过和平手段解决国际争端。《2019年越南国防白皮书》重申了《联合国宪章》所载的在国际关系中不使用武力原则。越南的国防政策有三不原则：不参加任何军事联盟，不与任何国家结盟反对其他国家，不允许任何国家在越南领土上设立军事基地。越南允许俄罗斯使用越南的军事基地，显然背离了自身的政策路线。

越南拒绝谴责俄罗斯，会导致更多的小国在面对国际争端时选择袖手旁观。这可能意味着，越南会在南海争端问题上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越南本应在保持中立的同时，反对任何国家采取单方面军事行动。这么做可以让其他小国相信，当它们面临来自大国的压力时，会得到越南的帮助，而对方也会以同样的方式回报越南。

为什么越南要维持与俄罗斯的关系？

越南维持与俄罗斯的关系主要是出于几个目的，其一是，亲俄情节。越南和前苏联在冷战时期建立了深厚的友谊，亲俄情节已渗透进越南的方方面面，甚至可以用根深蒂固来形容。除非越俄关系出现重大危机（假如俄罗斯做出严重损害越南利益的行为），否则越南的亲俄倾向不会改变。

其二是，与中国竞争。尽管中俄关系十分紧密，但越南依然认为亲俄对越南有利。首先，可以避免俄罗斯在南海争端问题上“一边倒”；其次，可以让越南继续获得俄罗斯的武器，进而增加对华谈判筹码。

此外，越南与俄罗斯的能源合作也可以作为谈判筹码。如果越俄关系降级，越南将失去这一优势。

从政治体制的角度来看，越南与俄罗斯同为威权主义国家，共同的意识形态基础是越俄关系健康发展的重要前提。越南的亲俄派始终对西方民主国家保持警惕，怀疑其正在密谋策动针对越南的“颜色革命”。因此，越南与西方民主国家的关系几乎不可能达到越俄关系的那种紧密程度。 

结语

虽然越南重视与俄罗斯的关系，但不希望选边站，伤害与西方国家的关系。未来，越南很可能会采取一些补救措施，试图修复与西方国家的关系。

西方国家虽然可以通过各种手段向越南施压，迫使其改变立场，但可能会适得其反。鉴于越南在“印太战略”中的价值，以及“印太经济框架”的启动，美国不愿看到美越关系在这个重要节骨眼上发生变故。种种迹象表明，为了加大合作的可能性，拜登政府在对待潜在盟友的态度上有所软化。例如，2022年4月11日，拜登在与印度总理莫迪会谈期间，并未明确要求印度选边站，只是委婉地对印度深化与中、俄两国关系的做法表达了不满；再例如，印度采购俄罗斯S-400防空系统的决定，违反了《以制裁反击美国敌人法案》（旨在制裁与俄罗斯在军事和情报领域合作的国家），但拜登政府尚未考虑对印度实施制裁。如果越南此时采购俄罗斯的武器，拜登政府也可能会暂时对越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西方目前最明智的做法是静观其变。不管越俄关系有多深，都不可挑拨其关系。只有当越南亲俄派不再掌权，抑或是当越南真正意识到亲俄的不利影响，才会改变其亲俄政策。（本文作者：德里克·格罗斯曼（Derek Grossman），美国兰德公司（RAND Corporation）资深政策分析师，美国南加州大学（University of Southern California，USC）兼职教授。译者：曾辉，华南理工大学公共政策研究院研究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