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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东国家缘何走近上海合作组织

发布时间:2022-10-20 来源:国合中心

撒马尔罕峰会开启上合组织新阶段

自2001年成立以来,上海合作组织稳步前行,现已发展成为涵盖26个国家的最具影响力的综合性区域组织。国际舆论高度关注在乌兹别克斯坦撒马尔罕举行的上合组织成员国元首理事会第二十二次会议。这是上合组织历史上出席领导人最多、成果最为丰硕的一次峰会,为步入第三个十年的上合组织开启了新阶段。

中国是上合组织创始成员国,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出席了撒马尔罕峰会,并应邀对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进行国事访问。这是习近平主席在新冠疫情发生以来首次出访,意义重大。习主席深刻总结上合组织的成功经验,就推动上合组织未来发展提出重大倡议主张。

站在新起点上,上合组织面临哪些新形势、新任务?将如何继往开来,积极应对内外挑战,努力开创新的发展局面?本期“封面话题”聚焦于此,通过对上合组织秘书长张明进行专访和邀请几位专家学者撰文,为读者勾勒基本图景。

  ——编者手记

上海合作组织撒马尔罕峰会的亮点之一是,中东国家向上合组织靠近的趋势进一步凸显,多国在“上合大家庭”中获得或提升了法律地位。2021年上合组织杜尚别峰会启动接受伊朗为成员国的程序,吸收沙特、埃及、卡塔尔为新的对话伙伴。撒马尔罕峰会期间,伊朗与上合组织签署关于加入组织义务的备忘录,预计于2023年由观察员国正式转为成员国。同时,峰会批准给予包括巴林、科威特、阿联酋在内的五国对话伙伴地位决议,确认给予沙特、埃及、卡塔尔对话伙伴地位的备忘录也已签署。土耳其2013年成为上合组织对话伙伴,此番埃尔多安总统亲自赴会。目前,在包括对话伙伴、观察员国和成员国在内的26国“上合大家庭”内,中东国家占据八席,覆盖了除以色列外的地区所有代表性力量,背后有着深刻的国际政治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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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朗首都德黑兰。

因应百年变局重要一步

近年来,百年变局在国际政治、经济、安全等层面加速铺展,靠拢上合组织成为中东国家因应变局的战略举措之一。

其一,在“大国竞争”时代谋求战略平衡。随着美国遏制中国、乌克兰危机爆发及俄美持续较量,国际社会正在某些势力胁迫下进入“大国竞争”时代。中东国家无法独善其身,不得不面对“选边站队”难题。比如,沙特、阿联酋等国与中国的合作就受到美国严密监控乃至反对。乌克兰危机爆发后,美俄对峙日趋尖锐,两国均欲拉拢中东国家。美国希望中东产油国增产抑价,俄罗斯则希望与沙特等国协调控制增产节奏,不给美欧减负。今年7月拜登、普京前后脚访问中东。对此局面,沙特、埃及等国不愿落入“新冷战”陷阱,不愿“二选一”,而是希望在美、俄、中等大国之间保持平衡。中东国家在美国遏华时不放弃对华合作,在乌克兰危机中没有明显支持西方或俄罗斯。如果说多数中东国家传统上更亲美的话,那么它们靠拢上合组织乃是维系与俄、中关系的重要举措,也是在东西方之间由西向东移动的重要一步。

其二,“东向”拓展经济合作空间。过去20年来,随着全球能源转型与经贸格局变迁,中东国家对外经贸合作重心日益偏向中国、印度等国。沙特的最大贸易伙伴已是中国,阿联酋的前两大贸易伙伴则是中国、印度。乌克兰危机导致欧洲对中东能源的需求急升,但并未从根本上改变中东与东方的经济纽带。具体而言,沙特等产油国需要巩固中、印两个超大石油消费市场。长期受制裁的伊朗需要与政策独立的国家发展经贸往来。放眼全球,目前能够在美国制裁压力下与伊朗进行实质性经贸往来的也只有中、俄,印度在个别领域也能给伊朗一些帮助。

中东国家也有意在过去着墨不多的中亚开辟新经济机遇。撒马尔罕峰会前,中东与中亚国家频繁互动。伊朗于5月和6月先后邀请塔吉克斯坦、土库曼斯坦、哈萨克斯坦三国总统到访,帮助塔建设无人机工厂,与土签署八项合作协议并达成扩大天然气置换规模的意向,与哈商定将双边贸易额提升至30亿美元,并加速哈萨克斯坦—土库曼斯坦—伊朗铁路货运走廊建设。7月和8月,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总统先后访问沙特,其中乌沙两国签署总值约120亿美元的多领域合作意向,包括沙特国际电力和水务公司(ACWA Power)在乌建设装机容量1.5吉瓦、号称全球最大的风电厂。9月7日,沙特主办首届“海合会六国+中亚五国”外长会,哈拟于2023年6月主办首届“海合会六国+中亚五国”经济论坛。

其三,借上合扩大影响力。除了石油输出国组织(OPEC)之外,中东国家总体上缺乏发挥影响力的平台。如海合会受沙特、卡塔尔不和的影响而存在内部裂痕。沙特、埃及的外交政策长期受美国影响,伊朗长期遭美西方孤立,卡塔尔、科威特等小国更是渴求大的发声平台。欧亚地区的多边机制中,“欧亚经济联盟”主要由前苏联国家组成,“突厥国家组织”带有“突厥”标签,“里海沿岸国家首脑峰会”则聚焦环里海经济合作的功能性议题。相比之下,上合组织在成员和议题上具有较强包容性,是中东国家提升话语权和存在感的理想平台。

中东国家掀起一波“上合热”也不乏地区国家相互竞争的因素。上合组织中,印度、巴基斯坦2017年同步成为成员国,阿塞拜疆、亚美尼亚2015年同步成为对话伙伴。中东大国中,沙特、以色列均与伊朗不睦,沙特、伊朗、土耳其可谓三强竞争。伊朗不断推进核研发,土耳其、沙特、阿联酋等国也加紧建造核电站。伊朗加入上合后,沙特、土耳其等不同程度加大与上合互动,开拓中亚外交,恐有制衡伊朗的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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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兹别克斯坦第二大城市撒马尔罕是古丝绸之路的枢纽,有2500多年历史。图为撒马尔罕市雷吉斯坦广场。

“个性化”的考虑

中东国家靠拢上合组织有欧亚大陆地缘政治变迁这一相同的背景,一些国家也有各自的考量。

伊朗2005年即成为上合观察员国,2008年申请成为成员国。但伊朗成为成员国的进程是从2018年左右才开始加快的。这恰是特朗普政府撕毁伊朗核协议、美伊关系再度紧张的时期。美国退出核协议、重新恢复制裁令伊朗深切地认识到,美国的承诺不可靠,其可以随时恢复制裁。这番经历也标志着伊朗通过与美国谈判履约、摆脱制裁、进而融入西方主导的世界秩序的努力,是不易成功的。拜登上台后,美伊就重返核协议谈判一年有余,仍未取得突破,这坚定了伊朗加入上合的意志。正是通过加入上合,伊朗向美西方传递了明确信号,即伊朗有生存和发展的国际空间,美国不要指望伊朗让步。

土耳其与上合组织的关系可谓不远也不近。2013年成为对话伙伴后,土耳其一方面不断表示对上合组织的兴趣,埃尔多安曾数次亲口表示希望加入上合组织;另一方面,土迄今还未申请成为上合组织观察员国。换言之,土对其目前对话伙伴的地位基本满意。土耳其既是北约成员,又“掺和”上合组织,正可以在中俄欧美之间左右逢源。

沙特向上合组织走近的步伐不可能太快,这是由其国际地位与外交传统决定的。沙特与美国有特殊的盟友关系,即“石油换安全”。近年来,这一关系虽遭国际能源转型冲击,但基础尚存。美国经济仍受国际油气价格的巨大影响,仍需要沙特在石油产销方面配合;沙特以亚洲国家为其石油出口主要对象,并与俄罗斯协调石油政策,但在安全上仍依赖美国的保护。此外,从宗教的视角看,“上合大家庭”有15国为伊斯兰国家,而沙特是伊斯兰教两大圣城和伊斯兰合作组织总部所在地,对伊斯兰国家有特殊的宗教吸引力,在“上合大家庭”内的潜在影响力亦不容低估。

中东地区矛盾外溢的风险

“上合大家庭”成员多了,力量大了,矛盾也可能增多。中东国家之间的矛盾移师中亚、南亚舞台,已不是新鲜事。伊朗与沙特的明争暗斗在巴基斯坦、阿富汗等地多次上演。20世纪80年代阿富汗抗苏战争时期,沙特、伊朗均支持阿富汗的抗苏圣战,但具体扶助的抗苏武装力量却有区别,最终沙特支持塔利班,而伊朗则反对。沙特和伊朗一直向巴基斯坦的宗教学校提供资助,以扩大自身影响力。2015年沙特出兵也门打击亲伊朗的胡塞武装,曾要求巴基斯坦派兵助战。伊朗则批评巴基斯坦境内的教派冲突背后有沙特的影子。因此,不排除伊朗、沙特之争向“上合大家庭”传导。

伊朗与土耳其的竞争也在中亚有所表现。2021年4月至今,吉尔吉斯斯坦同塔吉克斯坦数次爆发边境冲突。在此期间,吉总统访问土耳其寻求支持,并引进土制军用无人机;塔则与伊朗往来联络,建立联合军事委员会,由伊朗帮助建设无人机工厂。伊朗和土耳其分别支持属于波斯文化圈的塔吉克斯坦、属于突厥语国家的吉尔吉斯斯坦。

长期以来,中东地区的主要矛盾之一是亲美国家与反美国家的矛盾。中东国家尤其是伊朗加入上合组织,或一定程度上影响上合组织成员国在涉美国问题上的立场。由于乌克兰危机等因素,目前俄罗斯与美国斗争的姿态较为鲜明。伊朗“入群”多被西方媒体解读为“强化上合组织的反美倾向”。至少从近期看,俄、伊在反美问题上的立场比较接近。这也是俄罗斯力挺伊朗加入上合组织的重要背景。中亚国家在乌克兰危机中态度审慎,对俄“特别军事行动”持保留意见。同时,中亚国家自2015年以来一直与美国进行“中亚五国+美国”外长年度会晤。巴基斯坦近年来与美国关系走低,在反恐、阿富汗等问题上与美合作力度显著下滑。印度游走美俄之间,一面跟美国打得火热,参与美牵组的美日印澳“四边机制”和中东“四边机制”(美国、印度、以色列和阿联酋),挟美自重的倾向有所突出;一面维系与俄罗斯的军售和石油交易,不放弃实际利益。因此,印度绝不希望上合组织转向反美。本次峰会发表了关于维护供应链安全稳定多元化、国际能源安全、国际粮食安全和应对气候变化的四项声明,印度仅参与最后一项。这一细节似乎表明,对于与美国存在敌对或博弈关系的上合成员国,印度希望保持一定距离。

中国与“上合大家庭”成员们应高举多边主义旗帜,发扬独立自主的优良传统,围绕区域合作这一主线不懈经营,避免上合组织落入西方人为制造的“大国竞争”“新冷战”等话语陷阱。(作者:秦天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中东研究所副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