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朝鲜半岛局势及未来走向

朝鲜半岛局势剑拔弩张，再度引起国际社会高度关注。朝鲜半岛周围大国聚集，利益关系复杂交错，一直是我国在亚太地区重要战略板块。从以往经验来看，朝鲜半岛紧张状态以及朝鲜与美韩之间的激烈对抗，严重影响我国周边战略环境，我们应时刻保持对该地区的高度关注和警惕。

01、半岛局势再度紧张升级的主要原因

第一，在韩国不断加强军备的情况下，朝鲜需要提升非对称打击性能，以强化核威慑力。根据朝鲜今年9月颁布的关于核武力政策法令，尽管朝鲜表露“先发制人”意图，但总体上规定拥核目的为“遏制战争”，并以“作为最后手段使用核武器定为基本原则”。不过，在现代战争（或局部冲突）中，起关键作用的依然是以高科技为基础的尖端常规武器的性能，而在这一领域朝鲜越来越感到战略上的被动。2018年朝韩双方签署《履行板门店宣言军事领域协议书》。然而，韩国文在寅政府在收回战时作战指挥权名义下，以雄厚经济实力为基础，持续加强常规军事能力。2019年2月河内会谈失败后，韩国开始从美国引进全球鹰以及40架F35A型战机。朝方严厉警告韩方“可能使朝鲜半岛局势意外地滑向紧张激化”，并于5月重启火箭试射活动。2020 年 5 月 6 日韩国举行军演，朝鲜武力省回应称“此举再次惊醒我们时刻不要忘记敌人还是敌人的事实”，并预示了“一切都重回 2018 年北南首脑会谈以前的原点”的可能。2021年1月召开的朝党“八大”上，朝鲜公开表明“核力量建设是国家建设征程中必须首先攻占的战略性制高点”。朝鲜通过两次阅兵展示了最新研发的多种类型“战略战术武器”，而且通过八大报告详细阐述了今后国防力量总体发展方向。从中可以发现朝鲜展现国防力量的基本意图：一是朝鲜不仅拥有战略武器，而且还有战术武器和先进的常规武器；二是朝鲜不仅有远程打击能力，而且还有短程、非对称打击能力；三是更先进的战略战术武器仍处在研发当中。换言之，朝鲜评估当前半岛局势之后，开始拓展其威慑范围和能力，主要针对美国的同时，还包括了周边区域，尤其是韩国和日本。概括来讲，在南北军事差距不断扩大的背景下谈论无核化，对朝鲜来讲是不符合逻辑的，而且朝鲜必须在军事方面占据优势，才能在双方博弈中获得有利地位。这就是朝鲜不断展示各种非对称实力的一个方面。

第二，美韩对朝政策回归强硬，进一步引发朝鲜的反弹。美国拜登政府执政一年之际，也就是2022年1月19日，朝鲜劳动党中央政治局召开第八届中央委员会第六次会议，讨论今后对美政策方向，“要求有关部门重新审视朝鲜主动采取过的与美建立互信措施，及时研讨是否需要重启其间暂停的一切活动。”而2022年新上任韩国尹锡悦政府对外政策未能跳出李明博时期的基本框架，而且要迎合美国整体战略方向，拟推动与美国利益同步的外交政策。作为政治素人，尹锡悦缺乏独立且成熟的政治理念，对外政策只能依赖于多数来自于李明博政府的外交智囊。尽管尹锡悦提出所谓“大胆构想”，但实际上仍然以李明博“无核、开放、3000”构想为框架：一是在实现完全无核化之前，要保持对朝国际制裁，但若朝方能够作出可验证、不可逆的无核化措施，可缓解对朝经济制裁；二是以实力加强应对来自朝鲜的核导威胁，巩固韩美同盟延伸威慑力，恢复文在寅政府时期被缩减的韩美联合军演，加强韩国的防空和导弹防御。对此，2022年8月，朝鲜宣传部副长金与正发表谈话认为，作为“胆大的构想”只不过是10多年前李明博政府对朝政策翻版，并警告称绝不会跟尹锡悦政府“打交道”。而在此前，也就是2022年6月朝鲜召开为期三天的中央军委扩大会议，“把国家防卫力量急速加强发展到革命发展新阶段所要求的水平方面的重要事项列入了议程，”“决定将重要军事行动计划补充列入到朝鲜人民军各前线部队作战任务”。

第三，双方进入“以强对强”、“以牙还牙”的敌意螺旋循环。“正面突破”、“以强对强”是金正恩执政以来一直强调的对敌政策原则。韩国方面，自尹锡悦政府上任以来，同样强调以实力加强应对来自朝鲜的核导威胁，要通过“压倒性韩美联合防卫态势（ROK-US combined defense posture），以加强对朝遏制力。”为了兑现相关承诺，8月起韩美已经恢复停止五年的“乙支自由护盾”联合训练（野外机动训练），重启延伸遏制战略磋商机制 (EDSCG)，举行由“里根”航母打击群参加的美韩海上联合军演以及美日韩反导、反潜联合军演。韩国国家安保室室长金圣翰认为，对朝遏制措施将实质性推进韩美联合防卫与韩美日安保合作。针对韩美日接踵而至的一系列军事行动，朝鲜中央军委9月底召开会议决定，“组织进行不同水平的实战化军事训练”，并通过多次“战术核武器运用部队发射训练”“充分显示了国家核战斗武装的可信度和战斗力”。

第四，美国始终把朝鲜半岛作为中美地缘战略竞争的重要抓手。根据美国今年10月发布的国家安全战略报告，美国认为世界今后十年将处在决定性拐点，而中国是美国唯一的竞争对手，最重要的地缘政治挑战。美国在处理朝鲜半岛问题上存在双重考量：一是从战略层面如何维持和巩固美国在亚太地区绝对优势，以确保美国传统利益；二是如何解决朝核问题，消除本国安全隐患。

对美国而言，亚太地区传统利益的主要挑战者是中国。从实际操作方面来看，美国要通过以下途径应对朝核问题并加强亚太战略部署。首先是极限施压。尽管强调制裁和对话并举，但本质上维持强力制裁，并频繁调动军事力量，增强对朝军事威慑；其次是“借华制朝”。继续借重中国解决朝鲜核导问题，力求加强对朝经济封锁有效性同时离间中朝关系。而且，即便无法阻止朝鲜核导进程，美国仍可以把责任推向中国，占据道德制高点，拉拢制华力量；最后，利用可控范围内半岛危机，进一步加强在该地区的军事战略部署。从战略角度来讲，从奥巴马到拜登政府，美国的朝鲜半岛政策保持一惯性。不断向韩国销售尖端武器、放宽韩国导弹技术限制；奥巴马政府决定在韩国部署“萨德”，特朗普政府利用2017年半岛危机，推进“萨德”在韩国的临时部署，而拜登政府则利用韩国保守政府上台，基本完成设备技术升级，正在推进基地“正常化”。

02、半岛局势发展趋势及影响

第一，不排除朝鲜在核、导方面做出新举动的可能。如前所述，近期朝鲜一系列军事活动是由于在朝鲜半岛形成的安全困境以及韩国保守政府上台以来韩美对朝政策调整所造成的。还需要关注的是今年11月美国将有中期选举，而2023年将是朝鲜“祖国解放战争（朝鲜战争）”胜利70周年。因此，在某种意义上，除了安全需要之外，朝鲜在国防领域需要打造新的“政治成果”。今年3月，金正恩视察西海卫星发射场，并提出对基地“现代化改建、扩建”意见，“以供将来用多种运载火箭发射军事侦察卫星等多用途卫星的任务。” 今年4月，金正恩观摩“新型战术制导武器试射”，高度评价其“对战术核运用的效益和活力任务多角化方面具有重大意义。”之后，朝鲜组建了“战术核运用部队”（估计是在今年6月举行的第八届三次中央军委会议），并与9月底至10月初共举行了七次“核战术武器运用部队发射训练”，并“验证了整套运用系统的可靠性”。按照朝鲜逻辑来讲，更高层次的核导项目目前“只欠东风”了。

第二，韩国尹锡悦政府内忧外患，在战略问题上将进一步依赖于美日。尹锡悦执政近半年来，充分暴露了一个政治素人掌控和运筹国家大局方面存在的能力缺陷。经济方面，三星、现代等支柱企业在世界经济大急流中开始摇晃，而贸易逆差、汇率稳定等紧迫议题上政府毫无建树。外交方面，不仅两次国外寻访 “空手而归”，还引发诸多争议，成为韩国国内舆论的众矢之的。如若朝鲜成功进行战术核试验，并把韩国纳入其射程范围，韩国除了进一步依赖“延伸威慑”之外，自身能使用的应对手段极其有限。这可能导致以下三种结果：一是韩国考虑重新部署美国的战术核武器，而这一点主要是由美国来决定；二是进一步加强韩日之间的军事合作。8月以来，韩美日已经举行反潜、反导弹联合军演，打破以往把控韩日军演层级的惯例。尹锡悦政府高层亲日倾向较浓，一直想妥善解决强征劳工问题，以改善韩日关系，但未能达到预期。一旦朝韩关系紧张，韩国有可能把加强美韩日军事合作当作打破困局的手段；三是韩国保守党进一步操作反华舆论，把半岛危机责任转嫁到中国。在朝韩、朝美对话难以推进的状态下，韩国某种程度上把希望寄托在中国对朝鲜的“影响力”。而朝核问题持续发酵以及半岛“敌意螺旋”上升，韩国则把责任推向中国，通过涉华问题上加强美韩合作，以改善国内舆论，期望达到“以华制朝”的目的。这种循环已经呈现出结构性特征，严重损害中国的战略利益。而这一系列结果正是美国希望看到的。

总体而言，朝鲜半岛又开始了新一轮“紧张—缓和—对峙—再紧张”周期。2012年至2017年，美朝“敌意螺旋”升级，似乎要冲向对方战略底线。尽管 2018年朝鲜半岛局势一度出现缓和迹象，而且有关各方也为了各自利益进行了一系列互动，但终究还是未能取得实质性进展。而这一轮半岛局势客观上给中国带来的结果是朝鲜宣布“完成核导计划”，美国却在韩国部署了“萨德”。概言之，半岛局势的这种循环，并非向中国有利的方向发展，而且日益加重中国战略环境负面压力。（作者：朴东勋 延边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