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俄罗斯开展“特别军事行动”后,西方国家对俄实施了空前严厉的制裁,俄罗斯关键工业领域备受打击、深陷困境。为此,俄罗斯调整体制机制、加速修订行业规划、出台系列配套措施,进一步推进实施进口替代战略,更强调技术主权、更侧重与安全相关的行业、更重视非市场手段。但俄罗斯进口替代战略仍面临着多重因素掣肘,其路径选择有限、工业基础和技术基础薄弱、生产链和供应链亟需重建。不过,需要指出的是,俄罗斯的进口替代既不意味着全领域替代和全面自我封闭,也不会是一项短期战略;同时,平行进口将成为俄罗斯进口替代的权宜之计,而加强与非西方国家尤其是以中国为代表的亚太国家合作则是大势所趋,因此中俄务实合作迎来新机遇。
俄罗斯进口替代战略已实施8年,在农业、轻工业、国防等领域取得较明显进展,但在高技术领域仍严重依赖西方国家。2022年2月俄罗斯开展“特别军事行动”后,西方国家决意将俄孤立于全球产业链、价值链之外,对俄实施了空前严厉的制裁。其中,出口管制范围之广、力度之强、影响之深远前所未有,使俄经济多个领域遭受重创。在这一背景下,俄罗斯进一步深化进口替代战略,力图尽快掌握关键技术,实现技术主权。本文拟探讨西方制裁对俄经济发展造成的困境、俄新一轮进口替代战略的措施与特点及其面临的掣肘因素等,以期把握俄经济发展走向。
一
过去20年中,俄罗斯的生产和进出口结构相当稳定,进口占GDP的比例一直保持在20%左右(以美元和不变卢布计算),但对高科技部门进口投入品的依赖程度则有所上升,对机械和电气设备进口依赖的增强尤其明显,2013~2018年相关投入品的进口依赖增加了12个百分点。俄央行2022年4月数据显示,俄各行业中仅8%~23%的工业企业在生产中不依赖进口,30%~40%的工业企业在进口投入品的替代供应商方面存在问题,其中采矿、机械制造、制药、冶金等行业企业所占比例最高。俄罗斯开展“特别军事行动”后,西方国家对俄罗斯实施了空前严厉的经济制裁,数百家西方企业中止与俄合作,使俄难以获取关键行业所需技术、设备和服务,致使俄供应链和生产链中断,工业发展备受打击、深陷困境。
在信息通信行业,苏联解体后,苏东生产体系与产业价值链断裂和碎片化,俄罗斯电子产业几近瓦解,半导体生产工艺陈旧。据俄《生意人报》透露,俄工贸部在“2030年前俄电子工业发展国家政策基本原则及远景规划”草案中指出了俄微电子行业的诸多问题,包括关键技术落后于世界水平10~15年;产能不足;设计、生产、软件和原料严重依赖外国技术;本地产元件成本过高;技术人员严重短缺等。俄先进芯片和相关生产设备、材料等基本依靠进口,数字化转型所需服务器、数据存储系统和其他设备极度依赖国外部件,因此俄被视为全球半导体行业增长“最慢的国家之一”,俄产芯片仅占全球芯片市场份额的0.5%~0.7%。设备和技术方面,俄本国主要芯片生产商米克朗公司仅能生产90~130纳米的芯片,60纳米芯片的批量生产线仍在开发。受西方制裁影响,英特尔、超威半导体公司(ADM)、戴尔、思科、东芝、甲骨文等科技公司相继停止向俄市场供应设备或提供服务,俄罗斯获得先进技术和设备的难度陡增。俄罗斯进口的高科技产品中有45%来自欧盟。6月底,美国商务部称,美国对俄半导体出口下降约90%。软件方面,俄罗斯工业、物流和能源等部门严重依赖思爱普(SAP)和甲骨文等公司的技术产品,一旦这些产品的版本过期,俄各部门机构的数据库将无法运行。据俄高等经济大学评估,按照购买外国软件的费用占购买软件总支出的份额计算,俄对进口软件的依赖度为68%。此外,俄现有设备老化问题严重。根据俄统计局数据,俄信息通讯领域的固定资产折旧率达66%,计算机、电子和光学设备更是高达99%。为防止设备老化受损,俄罗斯将只能拆除新设备部件,或使用旧部件维修。
在航空工业,俄因幅员辽阔、陆路运输欠发达而十分依赖航运,且与西方合作密切。2014年之后,俄罗斯成功实施了军用直升机进口替代(发动机此前从乌克兰进口),但约2/3商用飞机仍从欧美租借,并承载了国内约95%的客运量。至2021年底,在俄801架主力飞机中,空客占298架,波音占236架,巴西等其他国家制造的飞机为23架。俄国产飞机则多为短程支线客机,且进口部件比例较高。例如,俄制“苏霍伊超级喷气机100”(SSJ100)来自西方国家的零件约占单位成本的50%。受欧洲全面禁止向俄供应飞机零部件影响,一些部件已经出现断供,俄罗斯被迫从同类型飞机中拆解部分元件,其国产MS—21客机的生产计划推迟至2024年。
在机械和汽车制造业,俄进口替代进程在2015年后放缓,对外依存度整体较高。2020年11月5日,俄罗斯在新出台的政府令中称,国产金属加工设备的产量只占国内需求的17%;用于生产机床的主轴、数控系统、导轨等零部件的80%~95%需进口。同时,由于美国、日本、德国、瑞典等国的轴承制造商在俄“特别军事行动”后离开俄市场,俄机械制造所必需的轴承已经处于短缺状态。机械制造业的困境对汽车、冶金、军工等工业领域造成广泛影响。在汽车行业,俄进口替代主要通过本土化生产实现,自主生产水平不高。2021年底,俄外国品牌乘用车和轻型商用车占总销量的73.6%,而其从“不友好”国家进口的汽车及零部件的份额则分别占27%和26%。“特别军事行动”后,受制裁和物流等因素影响,占俄市场份额约45%的国际车企离开俄罗斯或停止交付,使俄新车产销量大减。根据欧洲企业协会的数据,2022年1~8月,俄新车销量较2021年同期减少59.1%,8月更是下降63.6%。
在能源行业,目前俄罗斯已掌握储罐、反应器、压缩机、油气净化分离器及炼油催化剂等基础工艺,但更先进的油气生产设备、数字化和信息技术等仍依赖从西方进口。在石油领域,俄固定资产普遍较为陈旧,预计约60%钻井设备的平均使用年限已在20年以上,接近25年的标准使用年限,需要西方企业提供备件和维修服务。在液化天然气(LNG)领域,生产设备的总体进口率高达68%,其中小吨位设备已基本可实现国产化,大中型项目则高度依赖西方技术和设备。当前,亚马尔LNG项目的第四条生产线是俄唯一全部国产化的LNG生产线,产能仅为90万吨,远低于同类生产线的500万吨,且屡现故障。燃气发电领域,据俄国立高等经济大学评估,俄罗斯对进口燃气涡轮机和零部件的依赖度超过90%,且超过75%的进口来自对俄制裁的国家。除生产技术和设备外,能源行业对思爱普、甲骨文等工业软件同样需求极大,且本国尚无同水平的替代品,研发相似软件仍需数年。
在制药行业,俄常备药物清单(808项)中超过80%的药品已实现不同程度的本土化生产(其中一半药品可实现全过程本土化生产),来自“不友好”国家的药品和原材料占俄最终消费的48%,占俄制药业中间产品消费的22%。2021年,俄罗斯进口了138亿美元的药品,其中近75%来自美国、英国和欧盟。“特别军事行动”之后,虽然医药品未被列入制裁范围,但大量企业终止在俄投资和营销、暂停新临床试验。德国、瑞士、美国、芬兰等国生物公司停止与俄合作,导致俄研究中心推迟部分癌症治疗设备生产计划。2022年4月,制裁相关的结算和物流等问题使俄当月从欧盟进口的药品量比2月锐减25.7%。短期内,对先进技术、设备和创新药更为依赖的癌症治疗受到的影响最大。值得关注的是,俄制药业在技术上无法取代所有进口医药,且生产过程可能受到中间产品断供的干扰。据不同机构估计,俄仅10%~15%的药品以本地原料生产,其他主要从中国和印度进口。尽管中印未参与制裁,但汇率、物流及预付费合作模式等因素增加了俄进口原材料的难度。
在木材加工和农业领域,也存在着不同程度的对外依赖。受制裁影响,俄木制品生产原料、辅料、设备和配件库存不足,价格上涨。俄木材加工业对进口设备和配件的依赖度超90%,对漂白剂、三聚氰胺树脂等化工原料的进口需求高。面对制裁困境,俄厂商不得不调整生产线,改造生产工艺技术,甚至减停产。农业领域进口替代同样存在隐忧。一方面,部分种子仍需进口。俄主要农作物种子的自给率约为63%,尚未达到《粮食安全学说》规定的75%的目标。其中,玉米、大豆和土豆的国产种子播种份额分别仅占45%、56%和35%。向日葵、油菜籽、甜菜等种子进口率更是分别高达73%、88%和98%。俄在2021年的新版《国家安全战略》中专门强调,必须解决农牧业育种的进口依赖问题。另一方面,农业机械的关键部件尚未实现国产化。当前,俄一半以上农机(联合收割机、牧草收割机、拖拉机、施肥机)为本国制造,但园艺、果树种植等细分市场所需设备,采摘、初级加工等特种设备,以及变速器、发动机、轴承等农机零部件仍需进口。
二
面对前所未有的制裁压力和工业领域的现实困境,俄罗斯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加快推进政府主导的进口替代战略实施进程,以实现技术主权、维护国家安全。
第一,调整体制机制。2022年7月以来,俄政府陆续调整高层人事及职能分工,工业与贸易部部长曼图罗夫升任副总理(兼任工贸部长),专门负责技术、核监管、火箭、通信网络、电子元件、量子传感器技术;另外6名副总理分别监督生化、环境、农业、新能源、人工智能、软件开发等高科技领域;原副总理鲍里索夫调任俄航天集团总裁,将主抓导航、通信、数据传输、气象和地理测量等关键领域。自2014年以来,曼图罗夫一直参与进口替代工作,其升任总理被俄各界视为政府加快实施进口替代战略的标志。就任副总理后,曼图罗夫在国家杜马全体会议上发表讲话表示,为了确保关键部件的供应,俄罗斯必须建立新的合作关系,并“加快生产本国的类似产品以替代某些进口部件”。此外,到2022年底,所有俄联邦级部门都将设置负责科技转型的副职领导,他们将依据国家相关技术战略和指令工作。切尔尼申科副总理将其形象地比作“科学特种部队”。值得一提的是,普京的小女儿、国家智能发展基金会总经理、莫斯科大学人工智能和智能系统研究所所长卡捷琳娜•吉洪诺娃日前被任命为俄工业家和企业家联盟进口替代协调委员会联合主席。
在机制方面,普京2022年4月颁布法令,在联邦安全会议成立了一个跨部门委员会,负责确保俄罗斯在关键信息基础设施方面的技术主权。该委员会由安全会议副主席梅德韦杰夫担任主席,成员包括内政部、紧急事务部、科学和高等教育部、国防部、工业和贸易部、交通部、财政部、数字发展及通信和大众传媒部、经济发展部、能源部、中央银行、国民近卫军、对外情报总局、联邦安全局、联邦海关总署、俄国家原子能公司、俄航天集团、俄国家技术集团等领导人。与此同时,普京呼吁建立投资高科技公司联盟,以吸引其投资快速发展的高科技公司。负责数字和技术发展的俄总统特别代表佩斯科夫则提议建立“钻石技术基金”,帮助俄在10~20年内完成创建技术主权,并创建30~50条先进开发线,以“能够在发生任何灾难时为俄提供食品、安全、药品和网络”。俄财长西卢阿诺夫则表示,俄罗斯需要依靠自己的关键技术,提议制定类似于《粮食安全学说》的《技术安全学说》。
第二,加速修订行业规划。一是提速数字化转型。早在2014年乌克兰危机之后,俄罗斯就开始在数字领域蓄势待发。2017年,经济数字化被确立为俄罗斯2025年前国家战略主要发展方向。新冠肺炎疫情使这一进程进一步加速。在2020年7月普京签署的《关于2030年前俄罗斯联邦国家发展目标的法令》中,数字化转型被列为五大目标之一,计划在2030年前推动俄经济和社会领域关键部门达到“数字化成熟”。2021年11月,米舒斯京总理签署了《制造业数字化转型战略方向》和《社会领域数字化转型战略方向》。“特别军事行动”后,西方科技制裁对俄数字化转型构成重大负面冲击。普京指示,需要从经济和社会各领域覆盖的完整性,从计划变革的深度和意义的角度来更新数字化转型战略。俄政府计划2024年实现工业数字化转型,将企业接入国家工业信息系统,建立国产软件统一数字目录,并引进专业工程软件等技术。
二是加快推出新形势下行业发展规划。航空领域,俄已出台《2030年航空运输业发展计划》,将投入7700亿卢布用于飞机生产、维修、保养及人才培训等,并计划在2023年推出最大程度国产化的短程客机SSJNew,2024年交付首批中程客机MS-21,并加快生产俄首架远程客机TU-214,预计到2030年生产1036架客机和764架直升机,将国产飞机份额从33%提升至81%。半导体领域,俄制定了半导体发展计划,将在2030年前投入3.19万亿卢布用于开发生产技术、建设数据中心基础设施、培养人才等。依照规划,俄2022年重点提升90nm芯片产能,2030年前将生产28nm芯片,形成技术产品组合,并使国产电子产品的家庭覆盖率提升至30%、公共采购覆盖率提升至100%。木材加工领域,俄加快制定进口替代计划,为受制裁的企业和中小企业提供额外支持措施,组织企业生产化学原料、机械设备和家具配件等木材加工辅助产品。能源领域,俄将全力研发油气深加工生产设备和工业软件,并重点发展LNG工业。为此,政府将确定LNG项目所需的设备清单,投入10亿卢布用于开发LNG生产设备,并计划2030年将大吨位生产设备国产份额提升至80%。制药行业,预计2030年前将俄国产药品的份额提升到75%。此外,俄罗斯正在建立一个由37个国家医学研究中心组成的网络,这些研究中心为区域医疗机构开发预防、诊断、治疗、康复和使用远程医疗进行会诊的新手段。
第三,出台系列配套支持措施。除直接出口管制外,物流、结算、外企退市、制裁升级风险及第三方避险情绪等多重因素也影响俄罗斯获取关键产品,使俄罗斯难以获得自主生产所需的备件和材料,甚至殃及高度本土化的生产过程。为此,俄罗斯多措并举,加大配套支持力度。
一是拓建物流通道。当前,集装箱和运输船只短缺,港口运力不足,运费、服务费上涨等严重掣肘俄亚洲方向海运及铁运。普京指示尽快建设铁路、港口和管道等基础设施:推进与伊朗的“南—北交通运输走廊”建设,着力打造北极航道及里海交通枢纽,加速推进跨西伯利亚大铁路、贝加尔—阿穆尔干线现代化进程,升级远东地区边境口岸基础设施。
二是加快发展金融市场。早在2014年乌克兰危机之后,俄罗斯先后推出了本国的金融信息传输系统和支付系统,为国内金融交易提供了保障。制裁全面升级以来,俄罗斯加紧与中国、印度等友好国家对接金融基础设施,建立替代性交易渠道,并推动金融机构向国产软件过渡。为破解融资难题,俄罗斯着力完善国内金融市场,开发国内金融资源,吸引私人资本,帮助企业融资,并对农业、能源、电子通信、机械制造等关键行业加大贷款优惠力度。
三是吸引人才回流。此次乌克兰危机后,由于担心与西方彻底脱钩,俄罗斯科技人才外流趋势明显。2021年,俄拥有约170万名IT领域的工作人员,其中直接开发人员约50万。自2022年春季以来,据各种估计已有7~17万名IT专家离开俄罗斯,未来人才流失规模或进一步扩大。此与同时,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格鲁吉亚、亚美尼亚等俄周边国家加大力度吸引俄外流高技术人员,以提高本国技术产业水平。俄罗斯政府高度重视人才外流现象,迅速对科技行业提供补贴、提高人员待遇、放宽限制,以吸引人才回流。4月25日,普京签署了《关于宣布俄罗斯联邦科学技术十年》的总统令,将2022~2031年确定为俄罗斯的科学技术年,并提出利用这十年时间实现科技领域的三重任务,即吸引有才华的青年投身科学、促进研究人员和开发人员参与解决社会和国家发展的最重要任务、使民众更易于获得关于俄科学成就和前景的信息。7月25日,俄政府推出《俄科技十年行动计划》,为解决上述三重任务设置了18个倡议和项目,规定将由政府各部门、国企和科学教育机构等协同配合,争取在个人、社会和国家发展的关键领域产生积极的社会经济影响。日前,米舒斯京总理表示,85%的IT专家在出境后重新返俄。9月,在普京宣布“部分动员令”后,IT、通信、媒体以及确保国家支付系统和金融市场基础设施稳定的从业者第一时间被豁免派往战争前线。
四是加速出台国家标准。技术之争本质上是标准之争。在冷战的两个阵营和两个平行市场背景下,苏联高度重视国家标准建设,建立了庞大而广泛的国家标准(GOST)体系。苏联解体后,GOST标准转化为区域性标准,主要由独联体国家使用。近30年来,俄罗斯一共制订了近千个新的国家标准;而仅在2021年就通过了1600个,2022年预计将更多。这凸显了俄西关系持续龃龉下俄罗斯未雨绸缪的紧迫感。俄国家标准局局长沙拉耶夫表示,当前在俄联邦制订一个国家标准平均时长已从2016年的24个月缩短至8个月,未来立法程序完善后可能会减少到3.5~4个月。制订国家标准的优先方向将是微电子、无线电、机械工程,特别是机床和汽车行业。与医疗保健、医疗设备相关的行业标准也将备受关注。
总之,为了加快推进实施进口替代战略,俄罗斯已采取了一系列措施,还会有一些后续措施出台。例如,俄罗斯计划出台新的法律,为实施进口替代战略和确保技术主权保驾护航。7月7日,普京在会见杜马领导人和各党派负责人时说:“我们将利用这个夏天的时间为秋季会议作准备,与政府一起制定关于进口替代和创造俄罗斯新技术的法律草案。”
三
在“特别军事行动”之前,进口替代战略是俄罗斯寻求经济主权战略的一部分,涉及的领域较为广泛,且遵循市场逻辑。2022年2月以来,进口替代战略不仅备受重视,并且呈现出鲜明的新特点,即更强调建立技术主权、更侧重安全相关领域、更重视非市场手段。
从进口替代的目标看,更强调建立技术主权。对俄罗斯而言,“技术主权”或“技术独立”并非新概念。2014年乌克兰危机后的很长时间内,西方对俄限制性措施主要集中在金融、能源和国防三大核心领域。俄进口替代战略侧重于消除对施加制裁方的依赖,其各项举措是维护经济主权的一部分,目的是确保俄经济不受外国政治决策的影响。但在“特别军事行动”之后,西方制裁力度空前,特别是对俄罗斯实施了广泛的科技封锁和贸易管制,力图削弱俄技术基础和工业能力、破坏俄国民经济,使发展技术对俄国家安全和发展的重要性凸显。俄领导层从被西方制裁的现实和世界发展趋势出发,赋予“进口替代”概念新的内涵和意义。从西方制裁看,米舒斯京总理指出“制裁壁垒和禁令从根本上改变了现行秩序。世界上没有一个国家能够保证来自国外的重要产品供应。这意味着我们需要在短时间内建立技术主权。”普京也强调,“西方制裁是加强国家技术和经济主权的机会”。从世界发展趋势看,俄高层认为未来世界将是多中心世界,集团化趋势明显,而俄罗斯作为重要一极,必须拥有和捍卫本国的技术主权。负责数字和技术发展的总统特别代表佩斯科夫就此指出,未来10~15年世界可能走上一种“孤岛化”发展模式,即大型技术经济集团相互分离。各国将实现技术主权,构建本国的“技术岛”。对俄而言,技术主权意味着必须制定绿色议程、形成自己的技术经济集团、建立农产品出口一揽子计划以及与亚洲国家的新交通走廊等。但技术主权不代表孤立,而是与其他国家建立联盟时的强大谈判筹码。
在此背景下,技术主权被俄罗斯视为确保国家安全和发展的关键步骤,进口替代则是实现技术主权的重要路径。技术主权的概念则被俄副总理切尔尼申科正式界定为:“一国拥有对确保繁荣和竞争力至关重要的技术的能力,以及在没有单边结构性依赖的情况下独立研发或从他国经济中获得这些技术的能力”。俄联邦安全会议副主席梅德韦杰夫甚至提议将“进口替代”一词更换为“技术主权”或“技术独立”,并称“技术主权是保证国家独立和安全的主要条件之一”。近来,俄罗斯圣彼得堡国际经济论坛、“军队—2022”军事技术展和第九届国际技术发展论坛等国内多场大型活动均将技术主权作为重要主题。
从进口替代的领域看,更侧重与安全相关的行业。此前,俄进口替代战略涉及众多行业和项目。2014年4月,“工业发展和提高竞争力”国家计划正式启动,提出了到2021年20个产业的进口替代发展计划和近3万亿卢布(500亿美元)以支持俄罗斯公司摆脱西方进口。2015年,俄罗斯设立进口替代政府委员会,为农业、食品工业、机械制造业、石油化工业等19个经济部门的2000多种产品和技术制定了进口替代计划。此次乌克兰危机后,俄罗斯的生存和发展环境发生了巨大变化,其进口替代政策也随之调整,并“越来越多根据安全需求而不是经济目标来制定”。升任副总理后,曼图罗夫即强调进口替代的重点是与安全相关的经济部门,并指出5个具有至关重要战略意义的领域,即国家安全和国防、能源、造船、飞机制造和化工领域。
侧重与安全相关的行业是基于现实的考虑。一方面,巩固军事安全的迫切需求。虽然俄国防领域进口替代较为成功,但俄军在“特别军事行动”中的表现暴露出俄在军事现代化方面与西方国家差距明显,特别是在军事数字化、智能化等领域的短板凸显。长期奉行安全优先政策的俄罗斯无疑要进一步加强国防安全领域的进口替代,不仅要实现100%国产化,而且要实现高技术水平的替代。正如时任工贸部长曼图罗夫2022年6月所言,在军工联合体和军工产品企业等国家安全相关行业中,完全进口替代是必要的。“这不是经济问题,而是国家安全问题”。另一方面,充足的能源和粮食资源以及8年来进口替代的成果极大地提高了俄罗斯的经济安全水平,增强了其经济社会的抗压和“托底”能力,为集中资源解决安全相关问题创造了较为有利的条件。俄罗斯是全球第一大天然气储备国、第二大煤炭储备国和第六大石油储备国,产量和出口量均居于世界前列,国内能源市场非常稳定。2014年以来,俄罗斯在农业、化工、轻工业等领域的进口替代进展较快。2021年粮食自给率高达150%,植物油、鱼类和肉类也已实现完全自给,土豆、牛奶、蔬菜自给率超过80%。不仅如此,俄罗斯还成为全球粮食和农产品贸易大国,在国际农产品贸易中的地位稳步上升,其小麦、葵花籽和葵花籽油、大麦的出口份额分别占全球供应的18.8%、20%及13.1%。俄罗斯在全球化肥市场的地位举足轻重,为全球最大的氮肥出口国、第二大钾肥出口国和第三大磷肥出口国。在食品加工行业,俄市场已经在很大程度上由本国生产商主导,且大部分进口食品来自未对俄制裁的邻国。在纺织和日用化工等行业,俄罗斯国产化基础较好,所需进口原料和设备主要由“友好”国家供应,受制裁影响不大。因此,俄罗斯能够把更多人力和财力投向与安全相关的行业。
从进口替代的手段看,更重视非市场因素。此前进口替代战略的实施主要遵循市场逻辑。2016年,时任总理梅德韦杰夫撰文明确指出:“我们经常谈论进口替代。最重要的是要理解它与20世纪常见的进口替代模型的两个显著不同之处。首先,进口替代的主要目的不是取代进口商品,而是鼓励在全球市场出现有竞争力的生产者。其次,真正的进口替代不是基于货币操纵或对俄罗斯公司的行政支持,而是基于创造有利于俄罗斯公司崭露头角并征服全球市场的条件。”普京则称之为让市场“回归本国生产商”。在进口替代过程中,除了在国防工业采取了进口限制和政府采购手段外,俄罗斯放弃了关税和配额等贸易保护手段,以及复汇率制和金融管理等做法,遵循市场逻辑,不存在明显的激励扭曲。
然而,“特别军事行动”之后,俄罗斯需要在极为严厉的制裁条件下保持经济发展,单纯依靠市场的作用显然是不够的。在科技领域,“动员”被理解为科技潜力的再管理和资源的再分配,包括加速技术和设备的进口替代,对国家而言是极其重要的任务,必须在某种程度上以强制方式解决。“从理论上讲,只有国家才能提供必要的资源和协调,以消除阻碍经济的累积形成的瓶颈。市场的发展速度不足以解决正在出现的问题。”因此,俄政府大力帮助企业反危机,对骨干企业、重点行业企业等实行降税、减少行政检查、发行优惠贷款等多项支持措施。同时,政府将与大企业和消费者进行广泛协商,了解其对生产所需进口原材料等的需求量,确定能够生产这些材料的企业,并将给予这些企业特权和补贴。曼图罗夫副总理特别指出,“政府达成了一致意见,有必要从纯粹以市场为导向的产业政策转向确保技术主权的政策。”可以预见,在西方长期封锁和孤立下,非市场因素将在俄罗斯经济中发挥更大作用。当然,加强非市场因素的作用并不意味着俄罗斯将走向计划经济或指令经济。曼图罗夫副总理特别强调,俄罗斯“不会完全拒绝市场经济原则”,国家将在必要的范围内参与行业和项目的管理。《俄罗斯商业咨询报》从消息人士处获悉,新的经济模式不会导致“全面的国家计划经济”出现,因为那将适得其反,对俄经济极为有害。因此,随着进口替代的战略重点转向与安全相关的行业,非市场手段或将更多体现在这些行业。
四
对于如何看待和评价俄罗斯进口替代战略的现状和前景,长期以来存在着不同的声音。俄罗斯官方满怀信心,普京称“俄罗斯拥有开发高端需求产品(包括家用电器和建筑设备以及工业和服务设备)的专业、科学和技术潜力”。俄民众也相对乐观。2022年5月全俄社会舆论研究中心的调查显示,70%的受访者认为俄商品和产品不会出现短缺;绝大多数受访者认为俄制造商能够在食品(94%)、卫生(91%)、洗涤剂(90%)、建筑和装修(86%)等领域取代外国企业;超过六成的受访者认为俄制造商能够在药品(69%)、航空(66%)和工业机械(63%)等领域取代外国企业。在质量方面,56%的人选择国产商品。但也有部分精英、企业家和自由派较为悲观,甚至反对进口替代战略本身。俄联邦委员会宪法立法和国家建设委员会主席克里沙斯就在社交媒体《电报》(Telegram)上公开表示:“在俄罗斯,进口替代计划完全失败了,除了各部门夸夸其谈的报告外,其他什么都没有。”一些自由主义经济学家甚至称进口替代战略是一种陷阱,缺乏客观依据。
在西方长期制裁和俄国内固有的经济结构性矛盾大背景下,进一步深化进口替代战略已成为俄罗斯维护主权、安全与发展利益的迫切、必然和现实选择。但在其实施过程中,也不可避免地面临着诸多因素的掣肘。
从进口替代路径看,俄罗斯的选择有限。通过进口替代实现技术主权,主要有三条路径:一是外国企业的本土化生产,即外国高科技企业向俄境内转移。虽然生产本土化创造了就业机会,但如果仅在本国建立装配厂,却没有使用新技术的能力,外国企业可以随时离开并带走所有技术。二是国际技术转让,即通过技术转让使俄罗斯公司获得新技术、知识、专有技术等。此路径对发展面向出口的进口替代最为有效。三是利用过往技术开发俄罗斯自主技术。这种方式成本高昂且进展较慢。从现实情况看,因西方的制裁与技术封锁,前两条路径显然难以走通。外国企业撤出或断供,本土化生产难以为继;西方与俄罗斯科技全面脱钩,西方的技术转让根本不可能。因此,俄进口替代的可行现实路径只有开发自主技术。
从工业基础看,俄国产化基础较为薄弱。虽然苏联拥有比较完整的工业体系,但技术水平相对落后,且俄工业联合体在苏联解体后大多被私有化和清算。同时,丰富的资源储备使俄罗斯的经济结构呈现出能源化和原材料化的鲜明特征,产业结构、出口结构和投资结构均向能源行业倾斜。与此相对,俄罗斯的制造业竞争力相对不足,工业水平较为落后,产业链不完整。受此影响,工业制成品和机械设备约占俄罗斯进口总额的一半。从进出口地域看,欧盟是俄罗斯的头号贸易伙伴,占俄外贸总额的36%、出口的38.3%和进口的32%。而与支持对俄制裁的所有“不友好”国家的贸易额更是占俄贸易总额的54%。欧盟还是俄进口投入品的主要来源地,对俄工业生产影响巨大。根据经合组织(OECD)的数据,俄罗斯从欧盟的中间产品进口约占俄中间产品进口的40%,所有发达经济体合计占俄中间产品进口的60%。因此,俄罗斯推进实施进口替代战略的困难显而易见,技术含量相对较高的部门面临更大挑战。
在技术创新方面,受起步晚、投资环境不佳等因素影响,俄高科技投入水平长期较低,创新能力严重不足。在制裁之前,俄罗斯对高科技企业的投资十分有限,为英国的1/70、澳大利亚的1/40、巴西的1/15,与中美更是相差数百倍,全球排名第38位。俄罗斯没有一家成功的独角兽企业,落后于其他金砖国家。在世界知识产权组织“2022年全球创新指数”排名中,俄罗斯位列第47位,比2021年下降两名,甚至低于爱沙尼亚、立陶宛和拉脱维亚;在全球100个顶尖科技集群中,中国有21个,印度有4个,而俄罗斯仅有1个。在人才储备和竞争力方面,俄罗斯同样远远落后于技术先进国家。除人才总体储备随着人口下降而逐年减少外,大量科技人才因岗位不匹配或薪酬不满意而选择移民,进一步减少了俄科技人才数量。“特别军事行动”开始两个月后,俄罗斯科学院心理学研究所和社会服务组织“决定性声音”对仍留在国内的科学从业者的调查显示,31.6%的人移民情绪“显著上升”或“有所上升”,而这些人主要来自科学潜力最大的城市:莫斯科、圣彼得堡和新西伯利亚。同时,俄罗斯国民教育水平虽然高,但如果无法获得顶尖技术,没有足够的机会和良好的就业环境,高学历人才就会被浪费掉。实际上,俄罗斯一直无法利用其相对强大的基础研究和教育基础的能力,出现了“高水平教育、低人力资本的悖论”。在欧洲工商管理学院(INSEAD)和波图兰研究所(PortulansInstitute)联合发布的“2021全球人才竞争力指数”中,俄罗斯位列第45位,同样低于爱沙尼亚、拉脱维亚、立陶宛。
从生产链和供应链看,俄罗斯亟需重建。在全球价值链中,俄罗斯参与程度有限,且前向参与远高于后向参与。这就意味着,俄罗斯主要出口资源,很少后向参与更高水平的价值链,即进口投入品、再加工并出口。在美西方开启大国竞争特别是此次乌克兰危机之后,全球价值链、供应链正在重构,西方国家欲全力将俄罗斯排除在全球价值链、产业链之外,使俄处于十分不利的局面。一方面,为稳定宏观经济、保持经济发展,俄罗斯既要开拓新出口市场,保持在全球价值链中的前向参与度,又要调整相关供应链和生产链,尽力提升后向参与度。另一方面,俄罗斯同时面临多领域、多部门的进口替代,需要在极短的时期内组织自主生产。自主生产涉及从设计、研发,到生产、推广的各个环节,不仅周期长,而且任何一个环节出现问题,均需重建生产链和供应链。俄联邦委员会主席马特维延科曾惊讶于“俄罗斯虽然生产大量金属,却连钉子都要进口”这一事实。俄《生意人报》形象地将这种情况称之为“小物件的悲剧”。更为严重的是,制裁主要针对机床、生产线、仪器、设备等生产资料,对工业生产的影响巨大。俄生产设施陈旧,固定资产折旧率本就偏高,若无法及时获取替代品,减产、甚至停产很难避免。随着越来越多的西方企业离开俄罗斯,跨部门生产的情况将进一步恶化。俄罗斯重建生产链和供应链任重道远。
五
当前,俄乌局势胶着、双方谈判意愿薄弱,冲突和制裁长期化的趋势愈加凸显。本质上,此次乌克兰危机是俄罗斯与“集体西方”的“混合战”、拉锯战、持久战和消耗战,最大限度地考验着双方的实力、意志、耐力与韧性。由于俄罗斯关键技术发展落后,西方将出口管制当作最重要的制裁手段之一,以期对俄实施国际封锁孤立、压低俄国家发展上限、侵蚀俄经济增长潜力,从而在俄西大博弈中取胜。在这一背景下,加快实施进口替代战略对俄罗斯安全和发展的意义更加重要与迫切,成为其实现技术主权的关键步骤。俄罗斯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欲突破围堵,但其进口替代战略的推进恐怕道阻且长。不过,从中也可以窥见俄罗斯经济发展的一些动向。
第一,进口替代不等于全领域替代,也不等于全面自我封闭。俄罗斯在主观上并不希望与西方彻底脱钩,与世界完全脱节。6月,普京在圣彼得堡国际经济论坛强调,俄罗斯国家和经济发展的最关键原则在于开放性。进口替代既非灵丹妙药,也非治本之策。7月,他在总统战略和国家发展委员会上再次指出,“很明显,我们不能脱离整个世界而发展。在现代世界中,画一个罗盘,筑起一道巨大的栅栏——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从进口替代范围上,俄罗斯不需要也不应该实施是全领域替代,重点是在关键领域的关键技术、服务和产品实施替代。普京多次表示,俄罗斯已经被纳入全球价值链,不会将本国与全球经济隔离开来,也没有必要生产所有商品。米舒斯京总理指出,俄罗斯需要从追赶型发展模式变成领先型发展模式,夺回国内市场,并增加高科技出口。曼图罗夫副总理也表示,俄罗斯并没有设定全行业进口替代的任务,有兴趣参与全球链条和全球合作关系。
第二,进口替代不会是一项短期战略。历史经验表明,西方国家一旦实施制裁,很难在短期内解除。“特别军事行动”后,西方国家对俄实施了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制裁,制裁项目总数已近万项,比目前对伊朗、叙利亚和朝鲜的制裁加起来还要多。更为重要的是,美国对他国的制裁几乎没有任何时间限制:对古巴制裁超过60年,对伊朗制裁超过40年;对苏联的制裁(如1974年的杰克逊-瓦尼克修正案)在苏联解体后的20年里对俄罗斯仍然有效,即使最初导致制裁的原因已经完全消失。美国对俄制裁是其大国竞争战略的一部分,有学者认为可能持续50年。在制裁长期化背景下,俄罗斯要实现技术主权,进口替代是关键,因此该战略不会是一项短期战略。
第三,平行进口将在一段时期内成为俄进口替代的权宜之计。为确保西方制裁下俄重要商品供应和民众正常生活,俄罗斯短期内必须加强平行进口。西方国家扩大制裁后,普京旋即签署第46号联邦法律,修订《俄罗斯联邦民法典》中关于商标和专利保护的条款,规定俄罗斯不再承认西方国家的知识产权和专利,即不再保护美西方国家的知识产权和专利。随后,俄国家杜马全体会议批准了由俄联邦政府提交的一项法律修正案,规定“平行进口”在俄罗斯合法化。仅2022年5~8月,通过平行进口至俄的货物已近94亿美元,预计今年底将达到200亿美元。日前,俄政府已宣布该政策将在年底到期后再延长一年,2023年后该机制延长与否将取决于外国实体的供应情况以及俄制造商的替代能力。不过,有学者指出,相比进口替代,平行进口对俄罗斯更有利。
第四,非西方国家尤其是以中国为代表亚太国家是俄未来对外合作的重点。早在2014年乌克兰危机后,俄罗斯的战略重点就逐渐转向东方。因此,尽管俄在高技术领域仍然依赖西方国家,俄进口来源地已经发生了一些变化。中国作为进口来源国的地位不断上升,占俄进口份额的增幅最大。2002年,从中国进口额占全球商品进口总额的5%左右,占俄进口商品的份额与之相近。到2021年,中国在全球进口中所占份额上升至15%,占俄进口份额则上升至25%。与此同时,欧盟虽仍是俄进口投入品的最大供应方,但其份额已下降至32%。特别是在俄信息通信技术产品进口中,以中国为代表的亚太国家占了很大份额。德国Statista数据平台2022年6月公布的数据显示,2021年俄罗斯信息通信技术产品进口份额(按原产地分)为:中国65%,越南8.4%,波兰2.4%,马来西亚2%,印度1.7%,白俄罗斯1.6%,韩国1.6%,泰国1.6%,美国1.5%,捷克1.5%。“特别军事行动”后,俄罗斯亟需加速实施进口替代战略,加强与非西方国家尤其是以中国为代表亚太国家的合作是大势所趋,中俄务实合作的价值及俄罗斯对华需求进一步凸显。作为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中俄两国政治关系稳定,经济结构互补,且共同面临西方限制打压,具有共同应对外部威胁的天然动力和追求自主可控、安全高效的产业链、供应链的相似诉求。对俄罗斯而言,中国在其友好国家中工业水平最高,技术最为多元化,市场最广阔,最有潜力填补西方国家离开之后的市场空白。两国有望在能源、金融、科技等领域深化合作,加强战略行业对接,共同维护产业链和供应链稳定,应对外部风险和挑战。因此,中俄务实合作迎来新机遇。( 作者: 尚月、韩奕琛、李静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