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墟,是我国历史上第一个文献可考、为考古发掘所证实的商代晚期都城遗址。殷墟出土的甲骨文,为我们保存3000年前的文字,把中国信史向上推进了约1000年。
前不久,国家文物局在北京召开“考古中国”重大项目进展发布会,通报了殷墟考古和甲骨文研究的最新成果和进展。从这些最新成果和进展中可以读取到哪些信息?殷墟考古对探源中华文明有何深远意义?长年坚守于发掘第一线,面对未来,殷墟考古人又有哪些思考?
殷墟考古不断“上新”
冬日的安阳,寒冷静谧,穿城而过的洹河波平如镜。坐落在洹河南岸的殷墟宫殿宗庙遗址,无声地诉说着曾经悠久的殷商文明。
在洹河北岸,考古人员新发现了一条大型东西向道路遗迹。记者注意到,这条道路用鹅卵石、打碎较均匀的陶片及骨骼等混杂铺成,由于长期踩踏、碾压,路面坚硬,其上有多条车辙痕迹,十分清晰。
据了解,该道路呈东西走向,西低东高,已发掘长度达80米,两端均延伸至发掘区以外,最宽处达14米,北部路段边缘已全部露出来,南部部分边缘处于发掘区以外,被现代建筑叠压。
“这条道路两侧是分布密集的居址、墓葬、手工业作坊等,与此前在洹河北岸发现的东西向大道和南北向大道,一同构成类似‘街区’的布局形态。”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员、安阳工作站副站长何毓灵介绍,路网、“街区”的发现,让晚商都城规划布局更为清晰。
近些年,不但殷墟内部的道路系统被接连揭示,小屯宫殿宗庙区也新发现大型池苑、水道及与之相关的建筑遗迹,池苑面积达6万多平方米,通过水道与洹河联通,改变了以往对殷墟宫殿宗庙区整体格局的认识。
围绕殷墟王陵区周边的勘探与发掘,考古工作人员确认了王陵区东区、西区外围各环绕一条围沟,沟宽超过10米,将王陵与大量祭祀坑围于沟内。围沟的发现突破了对于殷墟王陵区布局的认识,是商代陵园制度研究的重大进展。
近20年来,以手工业作坊为主要研究对象的手工业考古,在殷墟方兴未艾。
考古人员在洹北手工业作坊区发现大量铸铜、制骨、制陶、居住生活遗迹,以及分布有序的墓地。殷墟周边的辛店、陶家营、邵家棚遗址发现了大量铸铜作坊、工具、房址等遗迹遗物。
“自2015年至今,我们持续在洹北商城考古发掘,主要发掘包括铸铜、制骨、制陶等手工业生产作坊区,逐步厘清了商代中期都城的面貌。”何毓灵说,目前在殷墟至少有5个青铜铸造作坊和3个骨器铸造作坊。
值得一提的是,2016年至2020年,考古人员发现并发掘的辛店铸铜作坊,面积更是达到近百万平方米。这些考古发现与发掘展现了3000多年前商代人群交流与互动、生业与环境、资源与技术等,极大推动了晚商时期手工业生产资源、生产技术、产品流通、组织管理、从业人群等诸多相关问题研究。
随着殷墟考古不断“上新”,一个生动立体的“大邑商”面貌越来越清晰。
殷墟考古奠定“寻夏”基石
殷墟考古取得新突破,商代文明的真实面容慢慢浮现出来。
“殷墟是中华文明探源工程的起点和基石。深入了解殷墟,才能准确把握中国早期文明的核心要素和内涵。”何毓灵告诉记者,郑州商城遗址、二里头遗址、两周城址性质的确认,离不开以殷墟为基点的比对与辨析。同样,周边区域青铜文化,如草原青铜文化、三星堆文化、先周文化、珍珠门文化等性质与年代的判断,以殷墟为坐标和参照,其年代与内涵才能更加清晰。
何毓灵认为,以殷墟为支点,构建起夏商考古学文化的时空体系,也为探究更早的文明提供了重要抓手。“多座遗址的发现都与殷墟都城的发现与研究有着内在的逻辑关系,所以寻找‘夏’必先研究好‘商’。”他说。
中华文明多元一体、兼容并蓄、绵延不断,不同文明彼此影响、交流、借鉴。
“青铜器便是力证之一。”何毓灵介绍,在吸收借鉴西方冶金技术的基础上,自夏代开始采用泥范块范法技术铸造青铜容器,这项技术到殷墟时期达到顶峰,也因此才能铸成重达875公斤的司母戊鼎。
“三星堆文明与中原殷商文明关系密切。比如,三星堆青铜器上的云纹、夔龙纹等,都是中原青铜器常见的纹饰。”安阳市文物考古研究所研究员孔德铭介绍,从辛店遗址、陶家营遗址和邵家棚遗址都可以看到文化的交流,陶家营发现的青铜钺、锯等兵器和工具,带有北方草原文化因素,绿松石则可能来自长江流域。
“中华文明早期是多元的,在4000年前开始从多元走向一体,相当于在夏代,中原地区就逐渐居于中心地位,引领了整个中华文明的发展进程。”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院长刘海旺说。
未来殷墟发掘需要科技考古“加持”
10月28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安阳殷墟遗址视察时强调,考古工作要继续重视和加强,继续深化中华文明探源工程。
殷墟是我国考古学的摇篮和圣地。90多年前,中国考古人从殷墟出发,用手铲一页页揭开埋藏地下数千年的文明灿烂长卷;今天,新时代考古人在回望来路之时,也在思考前程。
“殷墟总面积在36平方公里左右。1928年至今,发掘面积仍不到总面积的5%。”何毓灵说,对殷墟遗址来说,甲骨上虽然留有记载,但总体内容比较有限。
他认为,结合新的发现与发掘,特别是地形、地貌、路网、水系等,重新认识宫殿区与王陵区的范围、内涵、联系成为当务之急。从布局的角度,结合洹河北部区域道路的新发现,重新探讨、解读殷墟都邑成为必然。
何毓灵坦言,在大规模配合基本建设考古发掘中,由于时间紧、任务重,很多重要遗存在现场不具备精细清理、提取信息的条件,只得套箱搬运出来。这些遗存需尽快进行实验室考古。同样,通过复原试验的方式,深入了解铸铜、制骨、制玉、制陶等多种手工业生产技术,也是未来殷墟工作的重要方向。
“随着考古发掘工作的主动性、精细化增强,采用多种科技手段全方位提取信息成为必然。由于殷墟发掘时间长,资料全,可以说目前已知的科技考古方法基本上都在殷墟或多或少地进行过。”他表示,在未来殷墟发掘工作中,需要科技考古更加深度介入,相关人员走进田野一线,充分地沟通与协作,如此才能真正解决考古学问题,推进殷墟研究走向深入。
如今在安阳,殷墟保护展示与活化利用工作,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
去年10月,《河南省安阳殷墟保护条例》正式实施,为殷墟保护提供法律支持。当地也已建立起公安、内保、协管、网格员共同参与的群防群治体系。
前不久,安阳殷墟考古文旅小镇、中国文字博物馆续建工程和汉字公园先后对外开放,成为展示中华文明的新窗口。
甲骨文表情包、甲骨文雪糕、殷墟青铜器数字藏品等文创产品颇受大众喜爱,殷墟元宇宙、全球甲骨文全息影像采集、“殷契文渊”甲骨文数据库等数字化工程让冷门绝学不再“高冷”……古老的殷墟更加“鲜活”。
殷墟国家考古遗址公园、殷墟遗址博物馆正在加紧建设中。
我们相信,那埋藏在历史深处的中华文明源头密码,将会被一一破译。
(本文引自:河南日报客户端)